若全无规则底线,一味强者生弱者死,毫无顾忌地掠夺,那么原本有潜力登临浮图的新生道种,恐怕一个都活不到成长。长久以往,就是完全的毁灭。
破契的因果,可以看做建木对九州的约束,对未成长种子的保护,也是神木生万物、生生不息的本能。
空中转动的船舵终于停了下来,泰初锤落回燕开庭手中,整间书屋的法阵也重置完成。
燕开庭收回思绪,按步就序地将法阵中枢归位,拉上头顶鲛绡,遮住垂棘之璧的光辉,然后走出门去。
今天的太阳没有升起,整个天空不复昨夜的砖红,而是全然的铅灰色,就像暴雨前夕的云低沉地重重扣在城市上空。
但是在这样的灰霾之下,天光却并不黯淡,世界是亮色调的,除了没有人们熟悉的阳光,仍不会错认已是白天。
这是继血潮之后第二个异常天象,意味着这片大地的空间正受到来自界外的影响。世界壁垒能坚持多久才出现裂缝,缝隙大小,都与魔物来犯的严重程度息息相关。
整个城市都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备战中,气氛免不了有些压抑,就连街道上的喧哗都比平日里要低许多。
燕开庭神识扩展了一下,现夏平生应该已经收了他昨晚的传讯符,但没有回消息。于是燕开庭也不去打扰他,径自回自己的院子梳洗、换衣、吃早饭。
城主府的牌令没到中午就传到了燕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惯常的资料。
燕开庭不管其它,只把协防强者的名册拿过来看。
上面没有“花神殿”的任何一个名字,“北罗峰双雄”却是在上头的,与他们名字列在一起的,还有数个也是来自黑水西边的强者。
除此外全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大部分都没到上师境,应该是恰好旅行经过玉京,目的地尚远,并非赶一赶就能到,又不想冒冒失失在“逢魔时刻”跑到荒原上去,相对而言,城市里安全许多。
燕开庭看不出什么其它东西来,就又给夏平生了一道传讯符。
这次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回音,夏平生在前院已清点完要带走的人,吩咐他自便。
燕开庭捏着纸鹤外型的回符,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御魔的战斗。
玉京城上一次“逢魔时刻”是五年前,燕开庭那时候十六岁,刚到可以参战的年龄。但他当时与泰初融合不满一年,祠堂之夜的后遗症极为严重,晚间常被大火和杀戮的杂音惊醒。
燕开庭最后只留在燕府坐镇,并支援本街区。不过“天工开物”的主府法阵何等强大,比城市的大阵有过之而无不及,结果仅看见几个魔物的影子,碰都没碰到,就被守卫们灭了。
当然事后燕开庭被涂玉永大大嘲笑了一番,两人因此打了好几架,就不用提了。
燕开庭摇摇头,站起来,感觉自己胡思乱想就是闲的。于是当机立断站起身,大步走出门去,也不带人,径自往城市阵眼方向而去。
燕开庭身形缓缓浮上半空,伸手握住那枚玉玦,在掌中轻轻摩挲。片刻后,他落回地面,任由那枚玉玦留在原地。
燕开庭环视一下房间,然后向外面打出一张传讯符。过了一会儿,李梁等几名长随匆匆赶来。
燕开庭将书架上的一些书籍指给他们看,吩咐他们小心拿下打包,里面还包括几件贵重的玉片册。
当一阵忙乱过后,书架上空了一半,燕开庭看着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对长随们挥挥手道“你们出个人,把东西送去给胡管事。不用多话,放下就走,他不收的话,就扔他门口。”
众长随一头雾水,不过他们早习惯这位爷不按常理出牌,燕开庭的指令说得足够清楚,照着办就是了。
待众人全都退出去后,燕开庭瞥了一眼还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李梁,道“什么事,说吧”
李梁望着瞬间空旷的书架,一脸心痛地道“爷,这可都是好东西,就这么送给那姓胡的了”
燕开庭干脆利落地道“爷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垃圾。说事没事就出去”
李梁下意识地一回头,见房门已经关上,还不太放心,走了两步,凑近燕开庭道“爷,您知道,现下客院里住着一个贵人吗”
燕开庭眯了眯眼。
李梁顺溜地道“听说是南边来的,最厉害的两个匠府之一,冶天工坊的少主。齐雄那老家伙不是东西,这样身份的贵客来府上,居然他就自己接待了爷,您可不能就这样让他露了脸去,不然外边人都不知道天工开物姓什么了”
燕开庭睨了他一眼,“你那儿来的消息。别成天里到处窜,那几个大管事的白眼还没吃够吗,客院也是你能去的地方”
李梁不以为意,喜滋滋地道“嘿,您放心,我行事当然都老老实实踩在规矩上,不对,是踩在规矩里不会让那些家伙抓到把柄。是我相好的,她奶兄弟的小娘子的邻居给外院送什么南货来着”
燕开庭听到这七弯八绕的关系就一阵头疼,打断他道“好,我知道了。”
李梁立刻有眼色地告退,他刚走到门边,燕开庭又叫住他道“血潮已现,估计明天就全面备战了,你不出外勤,老实点待在府里,也不要到处走动,也告诉他们几个一声。”
李梁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燕开庭走到书架前,将剩余的书籍和玉册一本本拿起来,翻上一翻,再规整摆齐。这一收拾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最后一册放好。
燕开庭这时忽然想起,还没将今晚现那些外来人的事向夏平生报备,于是又摸出一张传讯符,将看见“花神殿”向瑶、“七步瘴”姜回、“捉云手”罗动等外来强者的情况简单写了几句。
这道符文会留置在夏平生的洞府大门上,他明早一出来就会看到。
做完这一切,燕开庭长长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入椅背,闭目养神。居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在桃花心木的包围中,燕开庭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平静。等他醒来时,“嗤”地一声跳了起来,脖子疼得好像要掉下来
燕开庭又揉又捏了好一会儿,不断晃动脑袋,总算将浑身快僵硬了的筋骨活动开来。他转头向窗外看去,眼色不由沉了一沉。
窗外天光不灰不白,说不出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