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生神情感慨,仿佛想起往事,过了一会儿,叹息道“你和我一样呵,亲缘寡淡。”
夏平生原是荆州一座凡俗城市平民之子,家境小康,四世同堂,人丁兴旺。
然而在一场百年罕见的大型兽潮里,城破家亡,他在逃难人潮中,亲眼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倒下,死去。最后,当他所在的那支逃难队伍到达一个修士门派所在地求庇护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四岁的幼妹。
可是有了安全的居所,却不代表就能活下去,夏平生用尽各种方法获取食物,同时还和无数小孩一起争夺成为修士门派学徒的机会。
就在他拿到学徒资格跑回栖身地的时候,幼妹却已经停止呼吸多时。
接下来,夏平生在师门中突飞猛进,轻松迈入上师境,然而,之后就在第一重“离”位上卡了整整十年。同期的天才变成了一个笑话。
红尘万象,识障方能解缚,夏平生却茫然不知瓶颈何在。
他为寻求突破,不断提高出师门任务的等级,还冒险进入对他来说十分危险的秘境。直到一次遇险,陷进心魔幻境,偶得计玉帮助脱离,还一举破“离”入“净”。
夏平生那时方才明悟,亲缘之失是他平生最大的痛事,哪怕之后意气奋、道途有望,也无法抹平他当年被仙师选中的大喜之后,看到小妹妹了无生气眼睛那一刻的大悲。
燕开庭听得心中一动,神识震荡,竟是起了共情之心。
夏平生语调平平,情绪并无起伏,大段往事也就十来句话就说完了。可燕开庭却仿佛若有同感,甚至脑海中会泛起三两惨烈片段。
燕开庭本能地感觉到那不是夏平生的经历,然而如此历历在目,仿佛真的生过,他又从何得来这样的印象
要知道,玉京城可算是承平已久,虽然“逢魔时刻”数年一次,兽潮时有生,但每每都是据敌于城门之外,主城已经数百年没有被攻破过了。
而夏平生说完话后,就声称时间已晚,直接把燕开庭请出房门。
燕开庭站在如雪域般的院子里的时候,脑中仍是浑浑噩噩,无数记忆残片走马灯般沉沉浮浮,折射出光6离奇的画面。
他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暴动的识海,这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了。
整个客院都十分安静,通幽曲径上路灯琳琅,但是光线极为柔和,不仔细看,会误认为只是月光稍稍明亮了一些而已。
远处,燕府的外院和大多数钟鸣鼎食之家一样,灯火通明,人声不绝,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内院幽静之中不失繁华,亭台楼阁的灯光勾勒出绵延轮廓,就像夜晚盛装的美人。
燕开庭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向外走去。他明白,夏平生不会无故提起自己惨痛往事,这是在提醒他,他的“离”位之障会否亦是亲情。
旁观者很多时候比当事人眼亮。
然而燕开庭不知道,本就没有东西如何成障
他已经很久不去回忆过去,那会让他感觉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失败。不为血亲所喜,给亲近之人带去灾厄,世人见他在着地的鲜花重锦中行走,却无人看见刺入脚踝的荆棘。
不知走了多久,燕开庭一抬头,现自己又站在遇到韩凤来的广场上。这次他没怎么犹豫,就朝燕家祠堂走去。
燕开庭没有进门,只站在那里长久凝视着这幢庄严肃穆的建筑。
门楣上的“天工开物”额匾是真迹,由创始先祖一手打造,那是一件金属性的法器,作用是封存火灵。当然如今里面是空的,火灵本体在工坊核心处。
然后燕开庭的目光落在一旁焦黑废墟上,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绷,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渐渐耳边有杂音响起,大火剥啄屋梁的声音,兵器嗡嗡振鸣的声音,燕开庭有些晕眩。
那个晚上生了什么他的心魔之障究竟是什么
突然一只手搭上燕开庭肩膀,有人叫了他一声。
燕开庭陡然惊醒,背后已是汗透重衣,在夜风中凉彻入骨。他此时注意到,虽然刚才感觉里过了不少时间,可从祠堂到废墟才十多丈距离,竟是连三分之一都没走出去。
燕开庭重重出了口气,转头道“明轩。”
付明轩仔细看他脸色,道“你怎么了刚才看你像是要入定的样子,这样入定可是会真气紊乱的。”
燕开庭苦笑道“什么入定,我感觉是魔魇了。”
付明轩没把这话当玩笑,脸色一沉,开始打量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