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进又把当初那块白板搬了过来,那七个问题中解答了一大半。
第一,宁文远在上个月9号晚上接走了董云淼,来到了康安新村,并在那里杀死了董云淼。之后抛尸并逃至临江。郁川在9号受伤之后,伺机逃走了。六天前,也就是本月1号,郁川又潜入宁文远的住处,伺机杀害她后又焚尸。
第二,董云淼被杀的第一现场暂定为康安小区,虽然小区内的监控已经无法找到,但是小区外的商铺较多,或许会有监控拍下宁文远当晚的踪迹,运气好时,行车记录也能派上用处。已经派人去排查了。
第三,王常安的死必然与宁文远有关,但是宁文远杀死王常安依旧不明。不过局里已经打了报告,抽调更专业的法医来,或许会有解答。
第四.宁文远肯定有同伙。现已知的同伙有郁川和一位女性。
第五,吕雯莲帮助宁文远杀人骗保,事后又被灭口。但巨额保险金依旧有一部分下落不明。
第六,郁曼成暂时无辜,但他可能会为了包庇弟弟而隐瞒线索。还需要重点关注。
第七,本案的赃款暂定为两千七百万。一千两百万为保险金,一千五百万是长荣的高利贷非法所得,此数额为预估,有新线索后会再调整。现已缴获八百万,另有一千九百万下落不明。
但老的问题解决后又带来新的问题。围绕宁文远的死,又多出了很多疑点。
岳进道:“先,宁文远在12号采购过日常用品,然后就没有出过门,可是冰箱里的牛奶是29号生产的,哪里来的?如果是快递跑腿一类的,离她最近的市就在八百米外。为什么不自己出门?”
闻谦道:“她可能是害怕自己已经被通缉,尽量不出门以免被认出来。这个不算疑点。”
“好吧,那另一个问题。她的冰箱里还有一叠一次性塑料杯。谁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冰箱里?”
“这也不算疑点。宁文远没有用茶杯,这是她临时的住所,她就用一次性杯倒水喝,减少生活痕迹方便随时逃走。房间的柜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她把本来放在柜子里的塑料杯,放进冰箱里方便拿取。”
岳进斜了她一眼,道:“感觉你蛮有生活经验的。你平时是不是就是这种懒人?因为懒得洗,什么东西都用一次性的。”
闻谦笑了一下,没否认,道:“忙起来的时候,为了方便,我确实是用一次餐具,吃完就扔了。没办法啊,我家里也没人给洗碗啊。”这多少是暗示岳进家里还有个能操持家务的妻子。
岳进吃瘪,只能道:“算了,这种不算疑点的细节先不提。着重于监控,假设那个戴口罩的人是郁川,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不是受了伤,本来我们都以为他死了,他怎么还能千里追杀宁文远到临江?他要是有这样的缜密计划,都能想到烧毁尸体,来模糊死者身份,那为什么就想不到带走宁文远的电脑呢?”
“可能走的急吧。郁川是冲动犯罪,未必所有事都想的那么周全。”闻谦道:“岳队,你是不是受到郁曼成的影响了?他肯定是千方百计想理由帮他弟弟脱罪。”
“也不能说是被郁曼成影响。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郁川杀宁文远,至少不是主谋。从犯罪心理的角度,如果凶手不是和死者有深仇大恨,或是有特殊目的,很少采用焚尸的处理。连宁文远和董云淼的那点交情,都记得给他穿条内裤。郁川大概率还受了伤,至于这样吗?杀了她不够,还要焚尸?山上放火,火光很烈,一旦被人看到,跑也跑不了。而且焚尸时目击者见到的一男一女,男的是郁川。女的是谁?”
“会不会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宁文远?是她自编自导的金蝉脱壳。”闻谦突奇想道。
“想法很好,思路很广,我也想过,可是操作性为零。这具尸体和宁强的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就是亲生的,而且宁文远做过阑尾炎手术,尸体上也有痕迹。焦尸就是宁文远。”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还是主要做经济犯罪,确实一线办案的经验不足。没什么好的想法了。”闻谦现自己的心态也变了,换在往日,她是绝不会这样爽快承认这种不足。
她过去对所谓的基层经验论是嗤之以鼻,想着经验也不过是老油子混资历的一种漂亮说法。但这段时间深入一线,她是切实明白了功成多积于微。走访、问话、看监控,乍一听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却是日以继夜的操劳。而许多藏在不经意处的线索,也确实要靠有经验的前辈挖掘。
岳进笑起来,学起了领导讲话,道:“等啊,再等一等,我们稍安勿躁。法医还在解剖,现场的很多东西就在化验。要相信他们,会有新的线索。”
等待的经验确实是管用的。对宁文远的进一步尸检推翻了很多结论。先,法医认为宁文远的死亡时间至少在十天以前,又或者说她并不是在死后立刻被人焚尸。因为焚烧尸体时的燃烧并不充分,尸体只是表面碳化,内部并没有被烧毁。尸体中还现了被烧焦的蛆。解剖后根据内脏的腐烂程度推测,她的死亡时间绝不会在本月1号,肯定在更早以前。
另一个重要现是宁文远的头上现两类土壤。一种土壤在浅表层,也就是挖到她尸体的地方。另一种土壤更深些,来源暂时不明。但可以推测,宁文远的尸体曾经被人埋进土里后又挖了出来,焚烧后,再埋进一个稍浅些的土坑。
岳进道:“这样就全说的通了。宁文远最晚13号就死了,所以她没有再出门买东西,当时尸体被埋在后山,凶手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后来凶手想到了嫁祸郁川,又把尸体挖出来,想用焦尸来模糊死亡时间。”
闻谦道:‘为什么岳队你坚持不是郁川杀人,是不是郁曼成和你说了什么?”
“我还不至于让外人帮我干活,这么多年工资没白拿的,你放心。”岳进多少有些不屑,抬手指了指她,道:“有些事光靠说说不清楚。你先站到门口去,再走到我面前来,就随意一点,用最寻常的步子。”
闻谦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她从门口慢慢走到岳进面前。因为被他盯着走路,她的步态多少有些不自在。
岳进又道:“你再走一遍,这次要走快一点。”
闻谦又退到门口走了一圈,还是没琢磨出什么想法,依旧一头雾水。
岳进也不为难她,只是调取监控,快进到1分15秒的位置,道:“这是郁川当时推着行李箱离开的画面。就算行李箱不是空的,里面装的肯定也不是尸体。”
他点了暂停键,继续道:“你看,这个人是单手把行李箱拉下最后几节台阶的。如果有尸体,要什么身体素质才能单手拎?项羽在世也做不到。而且这个人不是郁川,大概率是个女的。”
闻谦问道:“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走路的重心朝前,很多女性都是这样的走姿,缺少锻炼了。”岳进站起身,绕着闻谦走了一圈,道:“你看我怎么走路的。我的核心比你强,下背肌就不会太紧,走路的时候就不是把重心往前送。你平时没事也少坐坐办公室,多练练核心。”
闻谦笑笑,也不反驳他,算是认下了。
“你看这监控里,大热的天为什么还要穿外套,把拉链拉到头,就说明这人不是郁川,原本的体型太瘦小了,是靠内搭的衣服把郁川的外套撑起来。可人的外表也可以改变,走路的姿势很难改变,就算你刻意调整,走路的重心也不对。郁川在184左右,凶手最多175,相差近十公分,鞋跟垫得高,走路时就肯定要踮脚,原本朝前的重心就更前倾了。郁川之前在健身房做事,应该还是练过的,不会是这样的走姿。”
闻谦笑了一下,忽然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像是豹子横截而出咬住羚羊,道:“其实我也有想过郁川不是凶手,当然我没有岳队您观察生活那么仔细。但是我一直被一个问题卡住。如果凶手不是郁川,那要怎么杀了宁文远之后,把她的尸体运到山上呢?监控里可只拍到了楼里居民们的日常进出,既没有宁文远出去,也没有外人进来。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凶手是楼里的住户。但是……”
“但是?”
“但是这不可能,因为这栋楼的所有住户我们都有名单。除了一家住户在外地,其他所有住户我们都联系到了,基本没有和这起案子有关的人。那凶手要怎么进来杀死宁文远,又把尸体带出去呢?”
她倒不是较劲,而是逐渐觉和岳进合作时竞争的乐趣。他们对案子的关注点总是不同,岳进更在意刑侦的细节,闻谦则看重全局的展。他们又总是针锋相对又互为照应。新的办案思路总是闪现在互相反驳时。
岳进思索片刻后,问道:“我还没拿到名单,但是那户在外地的住户是不是住在一楼?“
“对,岳队你怎么知道的?”
“一楼没有防盗窗。”岳进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快步到走廊去拨了两个电话。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才面色凝重道:“人生真是处处难预料啊。”
闻谦道:“怎么了吗?”
岳进道:“虽然很离谱,但是我刚才给法医打了个电话。法医说不排除宁文远是自杀的。因为她是被勒死,但是从受力的位置来看。一般勒死人,绳子的力是横向的,而且勒痕是均匀的。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但宁文远颈骨的受力痕迹,很像是典型的前位缢死,出现了提空现象,就有绳子挂在她脖子上朝上拉,整个人悬空了,尸体颈部的皮肤因为头阻挡,有一部分没烧透,能看出勒痕是深浅不匀的,受理点深,两侧浅。而且在4o1的阳台找到一根晾衣绳,很有可能就是勒死宁文远的凶器。甚至在卧室有一个高度合适的挂钩,上面提取到少量的纤维残留,证明晾衣绳挂在上面过。“
闻谦道:“这也太离谱了。宁文远在4o1自杀,然后她的同伙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把尸体搬走,焚烧,最后嫁祸给郁川。为什么?郁川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