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云淼被释放那天,宁文远专程去接他,又给他准备了柚子叶去晦气。她并不急着和他摊牌,只是把上次那份名单递回去,十二个名字上,有一半被划了红线。她解释道:“名字没划线的人可以用,你以后选人应该当心些。”
“什么意思?”董云淼刚放出来,有些懵,只顾着拿手挡阳光。
宁文远道:“你进去的这段时间,我假装和你不对付,挨个打电话过去挖人,只要多加一百块,这些人里就有一半愿意跟我干。这些人靠不住,以后我们做大事了,他们也会为了钱卖掉你。你要小心点。”
董云淼点点头,依旧茫茫然。宁文远则继续道:“还有一件事,你以后招新人记得换个电话,也不准用真名,我之前听人叫你三水哥,挺好的。不然小弟一被抓,立刻就能找到你。”
待回到家,休整了大半天,董云淼才逐渐回过神来,一阵后怕,原来宁文远是在暗示他没那么重要。他现在能跟着她赚钱,无非是仗着手里有人,能帮她在不便露面的时候讨债。可如今他手下的人只是一团散沙,像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召之即来,那就意味着她只要手里捏着钱,随时就能换人。
到吃晚饭的时候,董父又说了之前宁文远上门的事,董云淼更觉紧张。知根知底也成了坏事,万一将来他们闹翻了,宁文远随时能用家人威胁他。
董父还不明就里,一味说着宁文远的好话,想要撮合他们,“这几天小宁挺照顾我的,我看她人挺好的,长得也好,对你这么亲,你别错过了机会。”
“爸,你千万别多想,我和她不是一类人,少打交道好。我现在都后悔当初去找她了。”
“你也不要自卑嘛。”
董云淼猛地一拍桌子,道:“爸,你别说了,这件事就是这样,你也千万别当着宁文远的面说这话。”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是快递送了个高档轮椅来。一问,果然又是宁文远的手笔。董云淼皱着眉,道:“我不签收,你把东西退回去。不让你白跑,就当我再把东西寄给件人,我会付你钱的。”
次日晚上,宁文远的电话才打来,听着声音也不太生气,柔声道:“怎么把我的礼物退回来了?你不当我朋友了?还是我现在不配送你礼物了。”
“不是,就是麻烦老板你破费了,怪不好意思的。”董云淼只想慢慢与她撇清关系,但也不愿得罪她。
“没事,给你的就收下,我看你爸上下楼也不方便。之前那个轮椅太破了,我买的这个好。不过这也是先过渡,等挣到钱了,你早点给他换个带电梯的房子。”
董云淼默不作声,没敢多问他要怎么赚钱买带电梯的房子。
宁文远又道:“你跟我去个地方,我有话对你说。你现在就在家里吧,我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董云淼拉开窗帘往下看,宁文远确实靠在车边抽烟。这样一来,也是不得不去了,他的房间亮着灯呢。楼下的路灯坏了两盏,宁文远站在背光处,气质也显得和白天不同,莫名多了几丝阴森。她好像比过去更爱笑了,皮笑肉不笑。董云淼坐在副驾驶上,盯着她的苍白侧脸,忽然觉得她像一条蛇,没有利爪尖牙,却能缓缓把猎物勒到窒息。
车里穿过闹市区,夜已经深了,但街边不少店铺还没打样。饭馆里也依旧有推门的客人。宁文远笑着问道:“三水,你看这条路,你看到了什么?“
董云淼道:“就是人啊,还有什么?”
“不对,不是人,这条路上至少有一半是鬼。”
董云淼肩膀僵了一下,心惊胆战。“你别说这种话吓唬人。还没到鬼节呢。”
“不是怪力乱神的意思。我说的鬼,是一种人。他们基本没有社交,和家人的关系也淡漠,没有多少钱,也看不到未来。他们就像鬼一样,哪怕存在,又有多少人能看到?所以他们消失了,也不会有人现的。”
董云淼有些喘不过气来,赔笑两声,道:“也没那么吓人吧。死人了,警察会现的。“
“是吗?你真的这么想?”宁文远的语气愈温和,她把车停在路边,指着几个路人,道:“你看,那个在面馆里吃面的红衣服老头,至少六十岁了。我看见他不止一次了,这个时间才吃晚饭,你说他是喜欢吃面呢,还是在外面做事耽搁了,只能凑合一顿?这个年纪还要再工作,你说他的子女在不在身边?”
她又道:“你再看,那个在路边哭的女孩子,她是那家理店的洗头妹。这家店包食宿,她基本不会是本地人。你说她要是辞职后失踪,她家人要过多久才会现?”
董云淼的脸色愈难看,接不上话。宁文远则继续道:“我很喜欢来这里看一看。仔细些,就会现,普通人的日子翻来覆去都是苦。苦点好啊,苦了我们才有生意。你说是吧。“
车一路驶离中心城区,开始往郊区开,光线也逐渐暗下来。开到一条董云淼并不认识的路,宁文远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道:“你仔细看看这人的身份证。说说看,有什么现?”
董云淼看了一眼,身份证上的名字叫何守年,“噢,他就住在这附近啊,这人是你亲戚吗?”
“不,他和我没关系,我也不认识。”
“那他的身份证怎么会在你这里。”
“因为他用不到了,他这辈子都用不到了。那我就代为保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