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琴面馆的名字很土,里面的每一款面条都很难吃。但宁文远还是坚持去了两天。面馆里一共有三个服务生,轮班制。中午十二点前是个麻利的中年女人,偶尔还会和客人攀谈几句,推荐他们多加个荷包蛋。一到下午,接班的就是个年轻人,高个子,敞开的衬衣里是件黑背心。挑眉圆眼睛,嘴角下垂绷紧,带痞气的俊朗,好像看谁都不顺眼。他叫郁川。
宁文远叫了一碗肉丝面,是郁川端上来的。碗重重地敲在她桌上,汤都溅出血。她瞄了一眼,小心翼翼道:“那个,小哥,你的拇指刚才是不是伸进我碗里了。”
郁川道:“没事,我手洗过了,吃不坏你的。”他说话时都不正眼看她。
“可是这样不太卫生吧。”
“有的店里说不定还往你碗里吐口水呢,你不知道,不也一样吃了。”
宁文远欲言又止,郁川已经快步回后厨了。吃面的时候她留心观察着他,他对每个客人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有些人看他也是气不顺,但眼睛扫到他胳膊上的肌肉时,又不做声了。他像是很渴睡,总把眼睛懒洋洋垂着,可要是谁冲他说话的调子太高,他就把眼皮一抬,剃刀一样的目光刮过去。
到晚上,宁文远依旧来这家面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郁川这次对她多出些印象,道:“怎么又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这位小哥,你是和店老板有仇吗?”宁文远解释道:“我在附近的办公楼面试,工作估计没问题,我就想在附近看看,以后入职了就过来吃饭。”
“哦,那你要吃啥,还是和中午一样吗?”
“嗯,你还记得我中午叫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反正随便给你叫一份好了,看你也不挑。”郁川斜睨了她一眼,端上来的还是肉丝面,他果然是记得的。宁文远笑着点头,却只留神看他的手,可别把拇指又插进她的碗里。
她只是随意吃了两口面,更多是留神看着时间。到七点三刻时,她起身结账,却故意把围巾忘在座位上,围巾下压着她的钱包。她知道郁川会在收拾桌子上看到,就故意在对街徘徊,等着他出门来寻。
果然,他快步出来,探头一望,冲着宁文远就扯嗓子嚷道:“喂,你的钱包和围巾忘了。”
宁文远笑着朝他招手,过马路时却留神向拐角处瞥。她和董云淼约好了,这时候他应该冲出来抢她的东西。
她故意走得慢些,左顾右盼像是在看车,想给董云淼争取时间。她从郁川手里接过东西,也是先道谢,并不急着把钱包放回包里。终于,董云淼从斜对角冲了出来,狠狠一推她,拽着包就跑。可郁川的反应太快,如豹子一样窜了出去,没两步就赶上去,揪着董云淼的衣领往后拽。
董云淼只得把包往郁川脸上丢,趁着他腾手去接时挣脱出来。可郁川脚下还有闲,抬腿就去踹。董云淼小腿上挨了一记,踉跄出几步险些要摔。
宁文远在几步外看得傻眼,无声骂出一句废物。她生怕董云淼被抓住扭送派出所,又不敢阻拦地太明显,生怕郁川看出端倪。她只得假装腿软要扶墙,推倒门口的一个伞筐。听到身后的响动,郁川回头看了一眼,董云淼就抓着这空隙,闯过一个红灯消失在拐角处。
郁川见追不上人,也就退回来帮着宁文远一起扶伞筐,还忍不住嘟囔道:“这家伙疯了,我在都敢抢东西。喂,你要不要报警啊?”
宁文远道:“不了,东西没有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人万一认出你,知道你在这里做事就麻烦了。谢谢你帮忙,我请你吃宵夜吧。”
“不用,我还要干活呢,你早点回去吧,别又被人抢了。”
“那我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吗?我叫宁文远,宁静致远,多个语文的文。”
“郁川,忧郁的山川,就这两个字。”
宁文远笑道:“是个好名字,郁也是草木丛生的意思,山川绵延起伏,却又郁郁葱葱,是生机盎然的景色。我欠你一次,这周六有空吗?我找个好地方请你吃午饭。”
到了约定的时间来面馆碰头,也是凑巧,宁文远正好撞见郁川和面馆老板闹翻。他正一手插兜,一手撑在桌面上,怒气冲冲道:“你要开我也随便,我本来也就是找个活应付一下我哥,你把我这个月做的钱和我结一下吧。大致给个数。”
店老板道:“你要走就快走,别耽误我生意,我把钱打给你了。”
郁川对钱很是不在意,他收到转账只扫了一眼就要走,宁文远却帮他留心着。正好就两千七,这数字太规整了,她问道:“你做了多久?每天多少钱?”
郁川道:“一个月多五天,周末九十五一天,平时七十块一天,这个月还没有休息过。”
宁文远心算度极快,一眨眼算出不对,道:“上个月有三十一天,总计周末十天,二十六天工作日,那就是两千七百七十块。老板,你给他的钱少了,少了七十块。”
老板拿计算器又确认了一遍,道:“七十块也没多少,你和我计较这个做什么?”
“既然七十块没多少,那你为什么不给他呢?”
“他干活那个态度,半死不活,迟到早退,我扣他钱也是应该的。”
“那应该当时就说清楚,现在才说要扣钱就是耍赖了。再不给的话,我可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也麻烦,客人都要吓跑了,损失的就不是七十块了。”
店老板扁扁嘴,无奈只能把钱打过去,道:“算了,算了,我给你吧,供不起你们两尊佛,快点走吧。”
出了店门,宁文远调侃道:“没想到你这么大个人,也会被人欺负啊。”
郁川双头插兜,慢吞吞道:“还行,这也不算被欺负,就是吧,就是……你还挺机灵的。”
“我一直被人欺负啊,所以训练出来了。”宁文远歪着头一笑,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