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尊重,若是生来就没有,后天再努力,也是不配。
夏逸回家了一趟,想和父母商量一下婚后的打算。其实她已经对结果有了预想,但多少还心存侥幸。父母肯定是不愿意她跟着郁曼成出国,名义上会说舍不得她,但利益上是需要她帮着养老。同样的当,她已经上过一次了。
五年前,她在外资药企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因为踏实肯干,业务娴熟,就快升为中层了。主管暗示之后要送她去英国总部培训,顺利的话她会在欧洲工作两年,薪酬翻倍。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后,却很不快活,顾左右而言他,找了个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不愿意她走。最后干脆就病了。母亲这病来得很是时候,先是头疼得厉害,卧床不起需要人照顾,本以为是神经内科的病,夏逸陪着她跑遍各大医院做检查。后来确诊了鼻咽癌,好在是早期,手术后定期化疗就能稳定情况,只是身边不能缺人。
夏逸原本还在犹豫,可母亲直接抓着她的手,哀求道:“你总不能指望你弟弟照顾我们吧,他不是亲生的,你是亲生的,难道你要抛下我们走吗?我不信自己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
夏逸无奈,只能辞去工作,家里医院两头跑,殚精竭虑照顾起母亲。可久病的人脾气总是太坏。她越是关心母亲,就越是被挑剔。饭菜准备得不好,在医院接送不及时,甚至她无意中一撇嘴,都能成为母亲挑刺的理由。
这时候她多少醒悟,母亲其实是恨她的。正因为她是她的女儿,才恨得更刻骨铭心。母亲三十岁时就当了家庭主妇,伸手要钱的日子不好过,在外面她还要端着架子,逢人就说自己嫁得良人。夏逸却一心读书,出来后又拼命做事,眼看就要逃出这个家,飞到她掌控之外了,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母女之间是同性相斥,母子之间就是异性相吸。母亲在父亲身上也找不到爱,几乎把儿子当半个男人养。她对弟弟说话时都是软着嗓子,半开玩笑道:“你可要晚点结婚,以后你结婚了搬出去,妈要舍不得的,到时候吃你老婆的醋。”
弟弟也不是没帮忙,只是他帮忙时总像个豆腐做的娇贵人。拖一下地,洗一下碗,把洗衣机的衣服放进烘干机,再从烘干机里拿出衣服叠好,这些事就足够累着他了。母亲也顺着他说话,对夏逸道:“也不能总让你弟弟做这种事,男孩子总是做家务,志气都消磨干净了。”
母亲说话时还笑嘻嘻的,凝视着夏逸,是真心等着她来附和。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男人需要志气,去建功立业。女人则需要牺牲,安心被踩在脚下。
后来父母就用自己的积蓄,又多叫了一个看护。夏逸算是省了些力气,虽然只是顺带的。母亲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连带着脾气也缓和不少。她买了顶假,又有兴致添置新衣服。这天她对着穿衣镜试衣服,瞥一眼夏逸,忽然道:“你看看你自己,都没嫁人呢,怎么这么憔悴,头也乱,衣服也乱,看起来比我都老。”
夏逸很少辩解的人,那一刻也忍耐不了委屈,道:“我这都是为了照顾你啊。”
“谁要你照顾啊,你以后别让我照顾就好了。你啊,快点去打扮一下,趁着年轻漂亮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找不到人的话,我让你弟弟找人去问问。他不像你那么拘束,在外面人脉广。“母亲换完衣服,又笑着地去厨房准备晚饭了,她没当真。那时候距离夏逸辞职照顾她,已经过去两年了。
重新回职场时,夏逸的行情自不如当年。她已经蹉跎了最好的时间,每每解释简历上的空白时,人事都笑得意味深长。其中有一次,人事干脆直接点出,道:“你不还有爸爸吗?要是你爸再病了,怎么能确保你不会再辞职呢。”终于找到新工作,她也不得不从头做起,公司里负责带她的员工都比她小一岁。
对家里人,这倒是件好事,他们并不在意她的那些薪水,只在意她的婚姻。他们家是中产,都指望她能嫁一个有钱人,最好是新贵,能力和财富都不缺,还没有一堆的繁文缛节。一旦她妻凭夫贵了迹,就能提携弟弟,帮衬全家。所以她的工作不能太忙,这样才能抽出时间来相亲。
母亲也是下了血本,买了上万给她买衣服饰,又催着她去剪头做保养。和郁曼成订婚的那个晚上,母亲高兴得语无伦次,抓着她的手,道:“能抓住小郁这样的男人,你真的太棒了,妈妈为你骄傲。”
夏逸没有笑,而是怅惘无言。
平心而论,他们绝不是最坏的父母,夏逸从小到大是衣食无忧,弟弟有的东西,基本会原样买一份给她。他们只是不够好。那一点偏心不是刀,只是刺,时不时的隐痛。她没勇气和家庭决裂,于是他们仅存的好都成了坏。她和家里的关系说是连枝带叶是太客气了,其实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血腥气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