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枢密此言不虚,统筹大局的没有找到,各城守城出色的也还有几个,执行起来也还算可以了。
皇帝左看右看,压下了叹气的冲动,低声道“就这么办吧。”
军事上面没有大的进展,皇帝深知此事更不可急躁,使齐王与两府协商一应防务,自己将手一背,信步去看太子了。他已有预感,以眼前的情势,在他手上彻底解决这些问题是几乎没有可能的了,他能做的,也就是打好基础,等儿子能够执掌国家之后,再收网。
儿子的教育可不能丢松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干脆别让儿子读那些扯淡的书,多学点实务吧”的想法。待到了东宫门前,他又将这想法给抛开了,他的儿子,是不能不明白天下读书人的思路的,必要的文化素养还是要有的。
此时正在给太子讲课的是谢麟,讲的也是经史,东宫固定的科目,必得是经史的。讲治国也是由史经阐出来,再佐以讲一些现在的实例。皇帝自己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的,不过当时他爹那会儿的麻烦事少,除了修个仙,还能抽出时间来教儿子。到了皇帝自己这里,真是一个人劈八瓣儿都忙不过这些焦头烂额,得硬挤出时间来跟儿子沟通。
谢麟今天顺便就给太子介绍一下魏国的情况,并且讲一讲与魏国的战和关系。谢麟的思路很清晰,做为老师,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去影响太子,那就真的傻了
皇帝止住了欲往内通报的宦官,悄悄站到窗外去听。只听谢麟给太子正说到魏主重华的事迹,太子道“他既然是这样的大患,当初就不该放他走了。”
太子的个头又长高了不少,跟几个顽皮的小伙伴们在一起也开朗了一些,对老师就更敢讲话了。
谢麟道“当时是用他换的不少忠臣。”
太子一噎,小声嘀咕道“那,不能想别的办法吗”
谢麟道“若不放他走,会生什么呢”
太子眨眨眼“呃,现在就没有这样的大患了,让他们凑到一起,不是好事吧肯定会打我们的吧”
谢麟道“殿下,要是当时不让他走,这三年来魏国就不会内斗,而是南下了。三年前,咱们还没有准备好呢。”
“那现在呢准备好了吗”太子两眼放光地问。
“比三年前强点儿。”
太子有点蔫了“我懂了,是还要再韬光养晦,对么”
“也对,也不对。一面养,一面试着打,战与和,哪有那么分明的因时、因势而异。”
皇帝听了好一会儿,非常欣慰谢麟没对自己儿子讲什么以德服人不想当宋襄公,则做皇帝做太子的,最好明白“德”不是万能的,也最好明白,大事不是放狠话写檄文就能搞定的。
直到谢麟将课讲完,皇帝才抖抖站僵了的脚走了进来。师生一同行礼,皇帝很宽和地对谢麟道“此时你是他的老师,我是他的父亲,你是不必对我行此大礼的。”
继而教育儿子要认真听讲,因为谢麟熟悉谙北疆的情况,这是一件干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太子不可以等闲视之,更不可以轻视敌人。太子比两年前又更懂事一些,认真地道“儿明白的。”
既来了,皇帝便考了儿子几段书,也都考中了,又询问了张卷毛等位儿子同学的功课,三人也都答上来了。皇帝欣慰地道“你们是未来的栋梁,要好好读书。”
见皇帝有话对儿子讲,谢麟很有眼色地给学生们下课,自己也推说部里有事。皇帝笑道“忙去吧。”
他自对儿子有话说。
太子与父亲在一起非常的快乐“阿爹,你累不累”
皇帝微笑道“做皇帝,如果不累,那这国家就要坏了。累些好,明白吗让你舒服的事情,多半不会是好事情。”
“就像忠言逆耳吗”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什么是忠”
太子眨眨眼睛“就是,忠于阿爹,忠于我,忠于国家。是好人,是正人君子,是”
皇帝笑了“王学士不是好人吗”
太子仿佛被人往嘴巴里塞了一大碗酸醋,整张包子脸都皱了起来“是。”
皇帝笑着将太子抱到腿上“呐,忠臣、奸臣、能吏、庸材、良将都只是他们本身,有能者未必有德,有德者更未必有能,要是以为忠臣都是能吏、干将,那就坏了。要是以为能为你做事,就是忠臣,那也是荒谬的。”
太子也不是个笨孩子,问道“可是,怎么知道呢道理,书上也写着,师傅们也教着,怎么做呢我看人还是觉得不太准的。”
皇帝耐心地道“我看人也未必都准,教你个办法吧,比起风评,就更看他们做了什么吧。做皇帝,口含天宪,能给别人的太多太多,你要明白,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皇帝教儿子的时候,谢麟也将自己的儿子拎回家去教育了,什么去部里办事,都是托辞而已。张君正与吴确两个在他的面前都很乖,一则是正经的长辈,二则也喜欢谢麟讲课,三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谢麟比会昏倒的王学士要可怕太多。两个小货乖乖地在谢麟的目送下登上了自家的车,乖乖回家,谢麟将儿子带上了自己的车。
羊骑士在他面前就活泼得多了“爹是要打仗了吗咱们能回北疆去了吗能够见到阿铭了吗我想他了”
谢麟淡定地答道“不知道,不能,不能,那就接着想吧。”十分的冷酷无情。羊骑士蔫了,低下头来,缩成一个球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