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惊讶了,她在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身边也有。卢氏活活在在眼前,就是实例。
“再说一个,大娘子别恼,还有没爹娘的孩子,道观那里收养的,都姓了程。咱家大官人,也是这样的。”
赵氏道“哎,那咱也收拾收拾,给他烧些纸钱。”
说到烧纸钱,卢氏又想起来了“咱这里端午,过这几天,哪是过端午了他老人家过世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将将五月初,说是犯了事儿,不敢祭,就连过七天。将将好折了牌楼,扎船送殡。不过几十年过去了,都不敢掉,现在年轻人,都忘了缘由,以为是祖上传下来,咱这里就这般过的端午。”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程素素十分茫然,她是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存在的。无论是程节,还是卢氏这些纪念他的人。
卢氏哭了一阵儿,赵氏十分感伤,以帕试泪“好人呐”一屋子多愁善感的女人里,程素素手足无措,周围的感动如此陌生,她一时跟不上节拍。
卢氏等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她。赵氏催卢氏接着说“那我还要备香烛。”
卢氏积了几十年的话,一时说也说不完“李丞相大家都知道的,当年将他判给李家,就是程公办的。好人呐”
程素素抖抖邸报,此事确实能看出李丞相出了力了的,原来,原因在这里。
“上回李丞相家的小官人过来,才要到城隍庙里磕头,你道城隍庙里供的是谁那个就是老大人因犯了事儿,不好祭他,就在那道观旁边儿上,给他起个庙,找了一件旧衣裳,在庙后头起座坟。反正他护着咱过安生日子,又姓程,咋就做不得城隍了”
程素素灵光一闪“怪不得何家”
“对咧丧了良心的他记恨着呢姐儿,亏得你师祖出息了,记得小时候受过恩惠,护着哩”
程素素心中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慢慢地浸润着内心。
程珪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见一屋子女人,脸上挂泪。害怕地问妹妹“幺妹,她们怎么了”
程素素不答反问“二哥,你来做什么呢前面客人走了”
程珪急急地道“不是,是有一件事儿,得跟阿娘说。”
赵氏抽抽噎噎地“什么事儿”
“大哥被李丞相招做女婿了,相府李公子在等着回信儿哩。”
“这是好事儿啊行”赵氏一口答应了,相府闺女,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李丞相还记着当年程节的恩情,给他平反,人也很好。
“还有,”程珪缓了一口气,再说另一个大消息,“那个,邸报看了吗”
“看了。”回答的是程素素。
程珪慢吞吞地道“那个上面的程公,听李公子带来的消息,好像,是我祖父。”
噗通一声,卢氏从椅子上掉到了地上,张大了嘴巴。程素素眼睛嘴巴又成了三个圆。
程珪见赵氏还算镇定,继续道“圣上以为此事堪称神奇,召咱家全家上京。李丞相与大哥,已经在来接咱们的路上了”
“啊”一声尖叫从赵氏口中出,气流剧烈地摩擦着喉咙。程素素的嘴巴从圆变成线,惊异地看着赵氏,这声音,绝非惊喜。
吧唧一步迈空,摔地上了。
王府下堂妾的儿女,要走什么样的剧本儿
这种仿佛从大漠黄沙、金戈铁马,画风一转变成小拳拳捶胸口的,闪断腰的转变
她现在既不能将拳头塞到嘴巴里,也不能扶一把腰,还要端正坐好。对装作她不在、一唱一和将旧事说完了的赵氏与王妈妈道“阿娘,我已经让小青姐去厨下,吩咐饭菜管待李公子了。二哥已回前面去”
将方才处理的事情,一件一件报给赵氏听。
赵氏顾不得“假装女儿不在房里,我在卧床伤感”,就着王妈妈搀扶的手,挣扎起来,盯着程素素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娘说了什么”
程素素点点头“嗯。”
对上赵氏的双眼,程素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藏着多少情绪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种种担忧。那么的活生生的,不再是一个纸片儿。
赵氏以往,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现,就是一个标准的模型。标准的主母、标准的这个时代的正常女性、标准的母亲。她的一应情绪、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昨天和今天一个样,明天也不会与今天有什么不同。哪怕外界有了变化,她的行为依旧是可以预测的。
直到现在,才有了一点她自己的特性,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程素素抬起手,摸摸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冲破胸膛。
赵氏颤声道“我曾”
“阿娘,我都听清楚了,那又怎样娘要累了,就歇息,别的事,就交给我吧。”
程素素决定了,还是跟她哥哥一起,写奋斗史去。
赵氏与王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开明的态度,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从赵永年往下,谁不觉得这事儿,算是个败笔否则,何以赵永年愿意将女儿嫁个不进学的道士
赵氏更将此事视为平生一大败笔,对谁也不肯提。若非机缘巧合,她能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