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哽咽的声音显得悠长“这世上要是没有我就好啦。”
“这又说什么糊涂话呢拿出以往的精神劲儿来,以往管家,多么周到利落呀。”
“他们,都不认得我了我”赵氏如同午夜噩梦惊醒一样地坐了起来,“王妈妈,王妃说我,这个大姐看起来好眼熟。大王他,没再看一眼。他们的孩子,那么贵气,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旧事。我经受的这些,算什么算什么这世上还有公道吗”
“呸”王妈妈扭过头去轻啐一口,“她好大脸面,当年不过一婢子,见了您还要行礼的。礼也行不好,是您宽容,才没叫人打她板子。从时候起,我就看她不像好人家生子儿,能蠢到礼都不会行”
“齐王妃,除了太后皇后,她的脸面就是最大。素素也喜欢她,跟她说话去了”
程素素一口凉气吸到肚子里,拽着程犀的袖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冤枉
程犀哭笑不得,拍拍妹妹的背安抚她。
程素素揉着太阳穴,大步走了进去真是听不下去了
王妈妈一见他两个来了,眼神里有点无奈,也有一点点埋怨程素素不分敌我。程素素径往赵氏床边一坐,伸手往她额上试了一试“还好,没烧起来。”
程犀轻声慢语,问赵氏“阿娘觉得好些了吗桃花糕也没吃上,师兄让我捎些过来。”
赵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被子,洇湿了一小片“你们,都知道了呀。”
“啊,”程素素点了点头,“不是早就知道了的吗”
赵氏又不说话了。
程犀道“让阿娘静养吧,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素素道“那你去帮大嫂,我有话跟娘说。”
“幺妹”
“大哥,我们娘儿俩说说话体己话,你去忙正事嗯”
程犀担忧地望了程素素一眼,程素素无奈地道“你要听也行。”
程犀真的拖了个绣墩,在母女俩身边坐了下来。
“阿娘,这就受不了了吗每逢大朝,大哥都要来这么一遭,回回仰望他们。要是难过得哭出来,五湖四海的水化成眼泪都不够哭的。”
程犀口唇微张,程素素对他比了个住口的手势。双手扶着赵氏的肩膀“哭要是有用的话,人还长手长脚长脑子做什么只要有一对眼珠子就够了。
难过有什么用公道不会自己长脚跑过来。阿翁昭雪,咱们看着是天上掉下来的,其实是李相公宦海三十年,最终争回来的。你有再多委曲,只要畏缩了,到死都见不着公道。”
王妈妈一旁拍着巴掌叫好“哎呀,姐儿说的太对了安人,又不是您的错”
“那是谁的错”赵氏冷不丁地反问,“事不对,总有个错的。我是哪里不好呢哪里做错了呢我踏踏实实过我的日子,就挣不来公道吗”
这是体制问题。程素素心道,这大约就是赵氏心中的死结了,自己以前也是不够重视的。说什么茶壶茶盖,没见着齐王的时候,一切都好,见到齐王一家,前功尽弃。得在她能理解的范围内,说得明白才行。
“娘要什么样的公道呢”
“他们不能一句话也没有呀。”
“娘对皇家,有什么误解他们看您,是这样的,”程素素双掌隔空相对,一转,一上一下,比划出了一个落差,“离得这么远,公道是没有。地位一时难以平齐,就要风骨气度来补。您的心,得坚定起来,不能瑟瑟抖。乞讨只能得几文钱,打劫就不一样了”
“咳咳”程犀用力咳嗽了起来。
赵氏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心里过不去。”
程素素道“齐王他为什么要关心那么多他关心国事已
经很忙了,上头还有亲娘亲哥,还要关心自己过痛快不痛快。与他差太远的人,他是看不到的。
他做得也不对。他要是做得对,太后就不会亲自动手,把他岳父家打成残废了。阿娘不知道吧齐王妃的娘家,十五以上的男丁,没一个是完好的。”
赵氏不哭了“怎、怎么回事儿”
程素素也是万万没想到,之前说了那么多的道理,赵氏都转不过弯来。一说齐王妃娘家八卦,赵氏又活过来了。
只得答道“打的呀。齐王贵为亲王,想要娶自己中意的人,要求不过份。太后心情不好,打废几个奴才,就更不过份了。”
有关齐王府的事情,没人敢在赵氏面前提,是以赵氏不知情。
当年,齐王仗着上过战场、立有军功,说话硬气“我这么拼命,就是为了能自己做主。连睡谁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吴太后与皇帝拗不过他,为他收拾善后,将侧室们赐金还家,然而心中有气。
吴太后转脸就派了人到了齐王府,抓出齐王妃娘家一家老小,一顿暴打。打得十分暴虐。
吴太后说了“不打死打废几个,你们就回来领死吧”
齐王带着心爱的人出城玩耍,一回来就是一地血,进宫去找吴太后理论,吴太后道“我伺候先帝和元后,生了两个儿子,在宫里苦熬了三十年,就为了不看人脸色。连打几个奴才都要你们准,当我是什么”
齐王道“阿娘这是,心里有气,要给儿子脸色看。可这么干,有伤天和。”
“那你参我啊。”吴太后翻了个白眼。
彼时齐王妃还没得册封,正经就是王府一奴婢,合家都是奴婢,吴太后这么个打法,还真挑不出大毛病来。什么体恤人命一类,想一想吴太后遇到儿子犯浑,连御史都很同情吴太后。
吴太后的娘家亲爹,是军中小兵出身,当年战场上一去十几载。吴太后家中长女,养家糊口贴娘家,京中米贵,不得已当了宫女。她爹混成个小校回来一看,闺女进宫了,还生了皇子。登时傻眼。吴家男丁天生胆小,一阵风吹过,生怕
吹掉片叶子砸破他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