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很想把拳头塞进嘴巴里。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过的是悠闲种田的生活。后来,程犀读书出色,她以为自己要书写的是一部家奋斗史。半个时辰前,知道程节程老先生是自己的祖父,改为演一出赵氏孤儿。
三者层层推进,慷慨激昂让她觉得,接下来再难再险,也该是大步向前
半个时辰后的现在
吧唧一步迈空,摔地上了。
王府下堂妾的儿女,要走什么样的剧本儿
这种仿佛从大漠黄沙、金戈铁马,画风一转变成小拳拳捶胸口的,闪断腰的转变
她现在既不能将拳头塞到嘴巴里,也不能扶一把腰,还要端正坐好。对装作她不在、一唱一和将旧事说完了的赵氏与王妈妈道“阿娘,我已经让小青姐去
厨下,吩咐饭菜管待李公子了。二哥已回前面去”
将方才处理的事情,一件一件报给赵氏听。
赵氏顾不得“假装女儿不在房里,我在卧床伤感”,就着王妈妈搀扶的手,挣扎起来,盯着程素素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娘说了什么”
程素素点点头“嗯。”
对上赵氏的双眼,程素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藏着多少情绪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种种担忧。那么的活生生的,不再是一个纸片儿。
赵氏以往,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现,就是一个标准的模型。标准的主母、标准的这个时代的正常女性、标准的母亲。她的一应情绪、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昨天和今天一个样,明天也不会与今天有什么不同。哪怕外界有了变化,她的行为依旧是可以预测的。
直到现在,才有了一点她自己的特性,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程素素抬起手,摸摸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冲破胸膛。
赵氏颤声道“我曾”
“阿娘,我都听清楚了,那又怎样娘要累了,就歇息,别的事,就交给我吧。”
程素素决定了,还是跟她哥哥一起,写奋斗史去。
赵氏与王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开明的态度,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从赵永年往下,谁不觉得这事儿,算是个败笔否则,何以赵永年愿意将女儿嫁个不进学的道士
赵氏更将此事视为平生一大败笔,对谁也不肯提。若非机缘巧合,她能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
程素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赵氏加重了语气“你还小,看事轻巧,不明白这”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程素素拍拍裙子,“从
此居主位、坐主座,儿女管你叫阿娘不是阿姨。我谢齐王放生。合则聚,不合则散,哪有那么多好介怀的”
说着,打桌上茶窠里取出茶壶,一手擎壶,一手取盖。拿开,放下,一声脆响。再将壶盖放到桌上,拿了个杯子,往壶上罩“不是壶不好,不是盖不好,也不是杯不好。”
“可”
“阿娘要是还担心,明儿去城隍庙,给祭祖父,看他受不受你的礼,不就知道了”程素素也知道,赵氏这么多年的心结,几句话,就想完全打消,是不可能的。只能徐徐图之。
对付赵氏这样的妇人,鬼神之说是一个很好的支点。
赵氏缓了下来。
郎中也在这时来了,程素素又陪着看方,派人抓药、煎药。且对郎中编出一个“家中又有一件大事,太过惊讶,不小心跌翻了椅子。”这样的理由。多付
了些诊金。
前面办宴席,请李巽吃饭。自家厨子,原有赵氏打京里带来的一个陪嫁老手,能做一些京城风味的饮食,居然合了客人的来历。又从外面酒楼里订了些本地招牌菜,凑成一桌。花树下刨出一坛家酿的老酒,也将这宴糊弄了过去。
命厨下熬下肉粥,亲自喂了赵氏半碗这是程素素以前从未做过的事程素素自己也扒了一碗饭。
前头宴散,后头也忙完了,程素素道“有劳王妈妈照看阿娘,我去前头与他们通个气。”
赵氏紧张地抒着帕子“纵你们不在意这事,可瞒了这么久”
程素素心下一叹,柔声道“有我呢。娘只管等明天行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