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犀很少哭。
上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道一授箓,知道“大哥”要离开家里,他哭得可伤心可伤心了。
后来曾有一弟一妹夭折,也只是握起小拳头揉揉红的眼睛,将更加幼小的程羽揪到一边“不要闹阿娘。”
现在他哭了
一面哭,一面双膝着地,还跪下请罪。
赵氏慌了。
她原是在椅子上闲适坐着的,一见程犀流泪,顿时坐不住了。听到程犀的话,更是剜心。也不拿帕子按眼角了,也不将食指蜷起抵在鼻端了,仪态全失地哭了起来。
跌跌撞撞走到程犀跟前,一把将程犀抱在怀里“我的儿你怎么说这个话”
程犀哽咽道“是儿子无能那些,仆妇都能做
的,还要阿娘和幺妹当正经事来做”
赵氏抽噎着解释道“那是妇人本份的,你是男儿,不明白,妇人”
一句话能劝动,就不是赵氏了,好歹是在道一和程犀没有长大的时候,支撑全家好几年的人。
程犀再接再厉,诚意十足“可是一想到儿就心疼。”
赵氏道“我的儿,你说的,我都明白。这些你不用管,我与你妹妹,并没有过得不好。”
程犀环住赵氏的腰,仰面道“若是眼下样样都好,我又何必读书考试又何必要二郎、三郎也读书进学呢”
赵氏有节奏地抚着程犀的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轻声道“都怪我,都怪我,要是能将你们生得富贵,哪用你们小小年纪就这般拼命了”
等等娘您在说什么程犀急忙补救“做儿女的,岂有为富贵苛求父母的道理且父母生我育我,供我读书能做的都做了。是该儿子出力的时候了
。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赵氏却有自己的看法“龙生龙,凤生凤,自家没做好的事情,逼勒儿子去做,还要必得做好。岂有此理呢”
“娘”程犀真的十分诧异了望子成龙,学不好的同学被老师打完手心,回家再被父母暴打的,也不在少数这般通情达理的母亲,真是罕见极了。倒是祖父母,隔辈儿亲,见不得孙儿挨打,会数落自己的儿子“你小时候便蠢,还有脸怪他”
程犀露出十数年来少有的蠢样,嘴巴张圆,眼睛瞪圆。那模样,与被坑到的程素素,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赵氏续道“早想与你说,你争气,我高兴。可也不要太累着了,是不是很累呀要是不想,咱也不急着去考那劳什子。你还年轻,好事情那么多,别只顾着赶路,倒忘了这一花一草,一饭一菜,皆有乐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如审时度势,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程犀下巴险些着地,听到最后,才回过神来“人怎么能不争上进一个秀才娘子,因家族人口多些、钱多些,就要欺凌于我,富贵者多矣我怎能不思进取”
赵氏摸着长子的脸,轻声道“你也随你爹读过他那些经藏,道法自然,顺其自然。依礼而行,就应该有好结果的。不要强求。”
亲娘这般通情达理,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我考中时你那股高兴劲儿呢送我去府学时的热络呢并不是不想儿女上进的,对吧
程犀有些疑心,却无法逼问赵氏的眼泪不曾断过。
只得磕了一个头,劝赵氏好好休息。赵氏还叮嘱“大郎,你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的。我没见过比我儿更好的男儿了。好生歇息。”又抽噎着让多福打灯笼送程犀回去休息。
程犀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别您安置了,她
又回来,再开门关门,大家都睡不好。”
赵氏这才说“那你拿着灯笼。”
“好。”
程犀提到灯笼,没有先回房。阿彪被他放回家去看望父母,如今只有一个人,行动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