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去后,寒气冷嗖嗖的上来,王琚一动不动伏在房顶,灰头巾灰衣灰鞋,几乎与屋瓦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已经在这里盯了几个时辰,齐浣回来后就在房里看书,天黑时似是倦了,握著书睡着在椅子上,屋里没人点灯,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
王琚又耐心等了许久,忽地听见几声短促的鸟叫,是换班的人。屋里的齐浣依旧睡着没动静,王琚从背面跃下,压着声音向来人交代“守到子时,我再来换你。”
“头儿,我给你带了吃的,还热着呢,你先垫垫。”那人掏出一个荷叶包,是几个夹了烧肉的大馒。
王琚正饿着,一口咬下去大半个“算你小子有孝心。”
屋里漆黑一片,齐浣从椅子上慢慢溜下去,叩了叩地面。桌子下的地面无声无息闪开一条缝,有女子娇柔的声音“办好了”
“嗯。”齐浣声音极低,勉强听见。
“没让沉浮现吧”女子轻笑,“那可是个极精明的。”
“要是让他现,我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儿”齐浣有些不耐烦,“你赶紧走吧,到处都是耳目,别连累了我。”
“还得再取一次血呢,走不得。”女子又笑了一下,“你慌什么,主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她耳目极灵敏,突然听见屋顶隐约一声响,监视的人上来了,连忙闭嘴,那条地缝重又合上,啪,书掉在地上,齐浣装作被惊醒的模样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灯。
屋顶上,侍卫从缝隙里看了眼屋里,齐浣披着衣服正要去洗漱,一切看起来都是个平常的夜。
沉浮回到左相府,打开正院锁闭的大门。
赵氏听见动静立刻跑了出来。她从除夕夜开始就被关在院里不能出去,此时拽着沉浮不放“你到底在疑心什么我都说了多少次,我没见过你爹”
沉浮并不相信“沈义真为什么找你”
“他没找我”赵氏哭起来,“我巴不得他能来找我,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沉浮依旧冷冷的“为了那个孩子”
“没有”赵氏立刻否认,“你都说了孩子归姜知意,我都听了你的,你就是不信我”
“我并没有说是她的孩子。”沉浮抓住了破绽,“说,沈义真要你做什么”
赵氏结结巴巴说不出来,索性放声大哭“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没见过你爹,他也没找过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哗哗往下流,沉浮一言不转身离开,反锁了院门。
他见过太多次,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赵氏在撒谎。
她必定见过沈义真,瞒着他,很可能是在打孩子的主意。沈澄娶妻已经五六年,妾室通房无数,膝下却一个儿女都没有,听说近来沈家几个近支都在吵闹过继的事,也许沈义真急了,动了歪心思。
也有可能是为了对付他。上次弹劾他失败后,沈义真和沈澄一直都没死心,背地里各种动作从没断过。
情况不明,只能严加防范。她很快就要生了,这最后二十几天里,一刻也懈怠不得。
从这天起,沉浮一天两趟往侯府跑,散朝后去一趟,赶在午饭时回来处理公务,下午再去一趟,赶在姜知意午睡后到,晚饭前回来。新年伊始桩桩件件都要安排部署,西边战报又密集,沉浮两下里都忙到了极点,时常是二更睡三更起,劳心劳力。
那天齐浣开的药他命朱正反复查验过,没有现任何异样,就连之后他再见齐浣,也再没有那次看见时强烈的异样感,沉浮不敢放松警惕,依旧让人严密监视着齐浣,所幸姜知意这些天再没肚子疼过,也算稍稍能够安心。
初十时西州和易安双双传来捷报,姜云沧率军偷袭右车王部老巢,将留守族人杀得片甲不留,又设伏击杀回援的右车王,全歼右车王麾下两万兵马,眼下姜云沧已回兵东进,预备与姜遂派出的追兵前后夹击,歼灭坨坨军残部。
易安那边,右车王听说老巢有失匆忙回兵,谢勿疑趁机出城追击,于阵前亲手斩杀金仲延。
近来战火不断,西疆百姓饱受苦楚,全都源于金仲延叛逃卖国,雍朝上下全都恨透了他,死讯传来时无不拍手称快,谢勿疑也因此威名大震,甚至盖过了姜云沧,贤王之名在市井之间迅流传,隐隐有了当年与先帝分庭抗礼的势头。
“让阁部拟旨,召他回来吧。”谢洹看完几封为谢勿疑请求封赏的奏折,笑了一下,“已经是朕的王叔,藩王之,还能怎么赏只好召他回京继续为周老太妃守孝,全他一片孝心了。”
召回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以免他继续做大,到时候难以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