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又不说话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没有再动,大约是睡着了。沉浮舍不得松手,又不得不松手,他已经耽搁了太久,会累到她。慢慢直起蹲得酸麻的腿,看了眼案上的香篆钟。
姜知意跟着看过去,已经烧了小半圈,将近半个时辰了。她竟没怎么注意到“你该走了。”
是该走了,她身子不方便,陪他这么久一定很辛苦。沉浮上前想要搀扶姜知意“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不必,”姜知意唤来丫鬟,扶着慢慢起身,“你回去吧。”
沉浮送出门外,看她在灰暗的天光下慢慢走过前庭,穿进月洞门往里,看不见了。那两年里,每次他离家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守在廊下眺望的目光,那时候她心中的留恋,与他此刻,大抵是相同的吧。
许久,沉浮懒懒转身。他欠她实在太多,就算用尽余生偿还,也还不清,更何况他的余生,也许只剩下短短两个月。
回到官署已是入夜,沉浮唤来朱正“取心头血后,有没有法子能够不死”
他不怕为她而死,可现在,在亲手摸到孩子后,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他还没亲眼看过孩子,还没有抱抱他亲亲他,他还要慢慢偿还欠她们母子的,他多想有两全之法,让他能陪着她守护她,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朱正踌躇着,不敢抬头“还在找。”
这小半年里各种有关岭南巫药的医书找了不下百本,稍微有可能了解的医者他和林正声也都请教过,可巫药太过隐秘,并没能找到确保取血而不死的法子。想来也是,就算没有巫药,放掉全部心头血也保不住性命,更何况还吃着巫药,还一直都是加量服用
朱正有心安慰几句,又知道沉浮从来都要听实话,那些话便没说出口,许久,听见沉浮道“下去吧。”
朱正抬头,看见他沉沉的眉眼,平静中隐藏着哀伤。
朱正走后,沉浮枯坐许久,起身拿出一个册子。
厚厚的几十页钉在一起,分成几个门类,财产人事往来等等,前面十几页已经写满了,是他全部的银钱、地产、房产。沉浮提笔,在新页上开始书写。
在取血之前,他得把一切安排妥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有可能不利于她和孩子的因素还很多,他必须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到,尽可能为她的将来扫平障碍。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轻响,沉浮边写边想。眼下她最担心的是西州战况,战火一起,经常会延续半年一年,但她马上就要生了,无论如何,他得在她生产之前,给她带来好消息。
目光落在墙上的西州地图上,明天早朝时,姜云沧擅自出兵的消息就会公布,到时候,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他得镇住,姜云沧在前方拼杀,后方绝不能断了他的归路。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消息源源不断传进姜知意耳朵里。朝堂上一直在弹劾姜云沧,违抗军令是重罪,姜云沧率军出城后又一直没有消息,有人怀疑他会像金仲延一样投靠坨坨人,主张立刻扣押清平侯府所有人作为质押,防止姜云沧叛变。
最后是沉浮力排众议,以性命和左相之位为姜云沧担保,谢洹又暗地使力,如今各地筹措的粮草还在源源不断地运往西州,顾炎也得了旨意,一旦现姜遂和姜云沧的踪迹,必须出兵接应,不得迁延。
“多亏了陛下英明,”林凝叹道,“也多亏了沉浮。”
姜知意默默听着。沉浮虽然一直与哥哥剑拔弩张,相看两厌,然而在大事上,他从来都不会含糊,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公私分明。
红毡帘子一抬,齐浣跟在丫鬟身后走了进来“乡君近来觉得怎么样”
谢勿疑临走时留下他继续为姜知意诊脉,他来了多次,各处都混得熟了,他又是个开朗爱说话的性子,此时放下药箱,伸手在炭盆上烤着,笑道“我看乡君的气色越好了,是不是侯爷那边有消息了”
“还没有呢,”林凝含笑让座,“这几天一直都在打听。”
“夫人和乡君吉人天相,再过几天准能收到捷报。”齐浣在姜知意对面坐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乡君这肚子长得有点快啊,近来得稍稍控制一下,免得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他搓了搓手,让手指暖和起来,这才搭上姜知意的手腕,正要听时,外面脚步响动,跟着丫鬟来报“沈相来了。”
齐浣不敢托大坐着,连忙站起来,不多时从窗户里看见了沉浮,他在门前脱了雪氅,进门也不靠近,只在角落的火盆近前站着“西州有消息了。”
姜知意心里一紧,急急问道“怎么样”
沉浮依旧站在火盆跟前,他很想过去她跟前,但天好像要落雪了,又潮又冷,他怕身上的冷气扑到了她。正要回答,余光瞥见了边上的齐浣。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