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沧知道为什么,为着张玖候补的事,近来黄静盈应该没少花钱,张玖领的是闲差,俸禄不多,日逐开销除了张家的分例之外,就只能吃黄静盈的嫁妆,黄静盈想卖铺子,大约也是近来手头太紧的缘故。“张玖一直在活动着候补,银子花了不少,资历年限也够,没想到昨儿被沈浮打回去了。”
他其实并不想提沈浮,提起来就生气,也怕提起来让姜知意心乱,可这事,他觉得应该说一下。“没廉耻的东西,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姜知意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下午问起此事黄静盈躲闪回避的态度。沈浮极少与她提起官场上的事,偶尔提起时,虽然话语不多,但她能听出他胸中有抱负,行事有经纬,万没想到竟然如此打压张玖,难道是因为黄静盈一直维护她的缘故
心里难过极了“都是我,连累了盈姐姐。”
姜云沧看见她红红的眼皮,她自小便是这样,生气着恼时连眼皮都是红的,姜云沧又觉痛快,又觉心疼,连忙安慰道“你放心,张玖的事我来想法子,必定不让阿盈吃亏。”
话音未落,闪电映上纱窗,跟着是咔嚓一声炸雷,姜云沧眼疾手快,立刻捂住姜知意的耳朵,看她睫毛颤了颤,轻轻吐一口气“谢谢哥。”
她还是这么怕雷声,他得多待一会儿,等雨停了才行。姜云沧顿了顿,松开了手“沈浮应该还在门口。”
“随他去吧。”姜知意道。
暴雨倾盆,沈浮独自站在雨中。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急,雨点大得很,打在身上带着疼,然而此刻,这样也许更适合他,至少这样,那剜心般的后悔痛苦能暂时压下去。
丞相卫队闻讯赶来,胡成带着一帮长随也来了,撑着伞往前送,沈浮冷冷说道“退下。”
大门的飞檐伸出来,挡住一些雨水,沈浮往前走几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
“相爷,您的伤不能淋雨”雨声大得很,胡成扯着嗓子喊。
不能淋雨么,也好,这大睁两眼的瞎子,要眼睛又有什么用。
沈浮仰着头看着雨点从天幕落下,天是漆黑的,但看得久了,也能从漆黑中分辨出雨脚落下的地方,一条赶着一条,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从前下雨时,她总会打人往官署送伞给他,其实官署备有伞,况且他来回坐轿,也不需要打伞,他曾经想过要她别再送,为什么没有说呢是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伞,他留恋这种感觉。
他可真是,软弱,虚伪,又愚蠢。他享受着她的好,沉溺着她的柔情体贴,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肯回应她一丁点儿温情。虚伪,虚伪透了。
沈浮仰着脸,任凭雨点噼里啪啦往脸上砸着,身上从里到外都已经湿透,体温在流失,手脚泡得皱,有种奇怪的肿胀感觉。
他可真是愚蠢,如此熟悉的感觉,他怎会一直没认出来,她就是,他的意意。
“相爷”胡成再次冲上来,拼命拿伞去遮,沈浮仰着头,冰冷的命令“退下。”
闪电,跟着是雷鸣,天空撕开一条口子,劈天的巨响声,沈浮想起姜知意似乎是很怕雷声的,从前打雷的时候,她总会紧紧贴着他,小心翼翼向他寻着安慰。
他从不曾安慰过她。连一个隔着被子的拥抱都没有。他只是闭着眼睛躺着,一个字也不说,任由她惊怕着,颤抖着。
他这个虚伪,固执,愚蠢的人。
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为什么做过的错事不能收回。为什么留下的伤害不能倒回到从未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让他,后悔,补偿。
“相爷,遮遮雨吧”庞泗在劝,王琚在劝,胡成也在劝。
嘈杂的人声和着雨声,一切都那么遥远,只有彻骨的悔恨,无可奈何也无可挽回的悔恨,那么近那么深刻,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肯见他,这么大的雨她也不曾问过一句,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可他现在,爱着她。
沈浮闭上眼睛,无数冰凉的水从脸上纵横着流下去,也许有热泪,也许没有,从前以为爱人死去是天底下最可悲伤的事,现在才知道,爱人还在这世上,可她不爱你了,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原来,这才是最可悲哀之事。
雨渐渐小了,渐渐停了,空气里翻涌着潮湿的水汽,草虫钻出来,四下乱飞,沈浮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湿透的衣服慢慢变干,天边慢慢变得灰白,又是新的一天了。
“相爷,今天有早朝。”胡成小心翼翼提醒。
许久不曾听见回应,胡成忐忑着,再想问时,突然看见沈浮动了。
像僵枯的树,每个动作都很小,慢慢挪动。走出一步又停住,沈浮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扉。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