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带这两年种植红薯的百姓越来越多,待到今年春天,基本上已经是家家户户都种红薯了。
自从入夏以来,便有人早早挖了还未完全长成的红薯出来卖,初时那红薯便只是小儿巴掌大小,待到近日,街上推车的挑担的出来卖红薯的人便很多了,那红薯也已长得颇大。
红薯的产量上去了,便有了可以用来制作珍珠的红薯粉,这个红薯的品种主要用于食用,出粉率并不很高,但也还算用得。
罗大娘她们近日已经开始做珍珠奶茶了,预计是要等到七夕那一日开始销售,因为那时候时间已经开始入秋,红薯的价钱会比现在更便宜些。
这一日,这几名官员来工学这边谈合作,午饭也用得简单,仅与学生们吃一样的饭食,饭后,罗用便让人去光德坊那边,请了一位能做珍珠奶茶的娘子过来,特与这几位郎君做了几碗珍珠奶茶来吃。
这几碗珍珠奶茶,就算是搁在后世,也算比较不错的吃食了,现打的珍珠,当日刚挤的鲜牛乳,上好的茶叶,细细煮出一锅奶茶来,调些上等的蔗浆进去,又撒了些北地来的坚果粉末调味,再放凉,冰镇。
在天气炎热的午后,这样几碗凉凉的珍珠奶茶端上去,郎君们自然吃得满意。
然而这奶茶好归好,却少有人吃得起,阿姊食铺要想东西好卖,就必须把成本降下来,近来她们便在研究这个,将新鲜的牛乳换成关外来的乳酪,蔗浆换成饴糖,那茶叶自然也不用上好的,最普通的就行了。
那关外来的乳酪兑水煮一煮,确实比长安当地产的新鲜牛羊乳便宜不少,只是有时候难免会有一些腥膻亦或是酵过的气味,如何才能将那些气味除去,阿姊食铺那边的人也是绞尽了脑汁。
这一日在工学之中,罗用也与这几名官员说起阿姊食铺的人要用乳酪取代新鲜牛羊乳的事情,只是当闲话来说而已,郎君们听得也不太上心。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碗奶茶是要用新鲜牛羊乳来煮,还是要用乳酪来煮,着实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也绝对想象不到,阿姊食铺的那些女子们,为了解决这件小事,会愿意付出多么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而阿姊食铺的口碑,也正是这般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
从最开始事事都要罗大娘亲力亲为,到后来招收了这许多女子,展到如今,甚至有许多人对于阿姊食铺的贡献,几乎都已经要过罗大娘去了,也有许多女子对这阿姊食铺的感情,比罗大娘更深。
阿姊食铺这几年也是开了许多分店,主要集中在江南一带,以及河东道各地。
在距离罗用他们老家离石县不远的那个定胡县孟门关,便有一个阿姊食铺,在离石定胡一带,许多女子都想去那里做工,只可惜一个食铺就那么大,要的人手也不太多,早早便招满了。
即便如此,平日里也总有人过去问,探听她们还招不招人,有时候是家里的大人去问,有时候是小娘子们自己寻过去。
有那临泉的方山的,跟随自己老家那边的卖货人,走好几天的路,寻到那铺子里,便只是为了问上这么一句,然而往往也都是失望而回。
莫说她们,就是住在阿姊食铺所在的这条街道上的女子们,也并非个个都能进去。
那个铺子,寻常人家出身的女子哪个不想去,一旦进去了,不仅有活干有收入,在家里也会更有地位,听闻那做得好的,还能去京城哩。
早前他们这孟门关,便有一个养蚕户家的女子,命好,嫁与那罗三郎一名弟子的长子做妻,后来那对小夫妻便跟随那罗大娘去了长安城,经营起了当时的第一家阿姊食铺。
孟门当地时常有人说起,道是有人在哪里哪里遇到那名女子,如今她又如何如何了,有说她下了江南,成为了一名很威风的管事,统管江南那边好几家阿姊食铺的,也有说她如今在洛阳的,也有说是在长安的,说甚的都有,总之不再是从前那贫家女子模样了。
孟门当地的小娘子们每每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就没有不羡慕的。
这一日黄家二娘去井边洗衣裳,听到那些同在井边洗衣洗菜的大娘子小娘子们又在说着这件事,她只默默听着,一言不,心里却也不禁向往起来,待到衣裳都洗完了,提起那一篮衣裳回往自家院中,梦也就醒了。
她家就在巷子深处的一个破落小院,院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她那嫂子挺着一个大肚子,这时候正坐在廊下搓麻线,还有一个两三岁的侄儿爬在地上玩。
黄二娘默默将洗好的衣裳晾好,又进到厨下去做饭,不多时便听到她阿娘归来的声响,依旧是扯着嗓门在外面骂,道她今日都做了些甚,这般晚才去洗了衣裳,到这时候还淌着水哩,这般热的天,她明日若是没得衣裳换穿,出去上工怕也要被人嫌
黄二娘的阿耶与兄长乃是小贩,两人每日里在外头不知鼓捣些甚,东奔西走甚少着家,也不见挣多少钱帛回来,倒是时常弄些杂七杂八的物什堆在这院子里,卖不出去,自然也就换不回钱来。
她阿娘在街上一间食铺干活,每月里倒能得些工钱,只是每每回到家中,脾气便十分暴躁,常常高声叫骂,黄二娘从小长在这个家里,早已听惯了,连她那刚进门三四年的嫂嫂,如今也是听惯了。
“整日的好吃懒做,老娘每日做活养活你们,竟还有什么不知足”
“就知道哭丧个脸,我可是短了你们吃穿”
“如今这日子还不好哩当年我在你们这般大岁数,那可是真能把人饿死。”
“年少时挨饿,如今又要这般累死累活,生生摊上你们这几个丧门星”
“”
晚饭依旧是黄二娘与她阿娘嫂嫂同吃,另还有一个正学说话的侄儿,至于阿耶和兄长,这家里有他们时常就跟没有一样。
晚饭吃得也很简陋,就是一锅没甚滋味的杂菜,以及几个杂面饼子,席间,她那阿娘依旧骂骂咧咧的,将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全都泄在自己女儿和儿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