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覺放輕步子,打量兩眼對面不算矮的牆頭,尋摸著一會兒翻過去能不能甩掉自家隨從。要是這樣還甩不掉,那就去東流館歇歇,反正他也有一段時日沒去見見羅十二娘,聽說她最近又譜了段好曲兒。
「郎君!二郎!二郎——」
隨從風風火火跑過來,魏喬手腳並用,一下翻上了牆頭。
「二郎,今日可不行!今日必須回家去!」隨從哭喪著臉,手裡那截渥丹色衣袍被他緊緊攥著不放。
魏喬「嘖」了一聲。一手扶著牆頭,一手扯住衣袍,「放手。」
「不不不行!」
「你放不放?」
隨從幾欲哭出來,一個勁兒搖頭:「不能放。」
牆頭上的郎君嘆口氣,「那好吧。」
隨從面色一喜,正待再說些好話把人哄下來,忽覺眼前銀光一閃,再一抬頭,面容溫雅的郎君朝他微微一笑,手中那把鋒利匕卻毫不留情劃開衣袍。
「呲啦——」
手裡布料松松垮垮墜下來,隨從目瞪口呆,「二、二郎。」
魏喬轉了轉匕,心情頗好地哄他:「好了,你快回去吧。老頭子那兒我曉得應付,你放心,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可、可是……」
「噓。」
郎君豎起一根手指頭,抵在唇邊,眼裡卻沒多少笑意。
那把靈活翻轉的匕也停在掌中,他摸出刀鞘,輕輕一扣,「我在丞相府累死累活忙了三四天,好不容易閒下來,老頭子一點都不體諒我。找我回去無非是耳提命面說些不著調的話,這些話也用不著次次都聽吧。」
他笑眯眯別好匕,伸了個懶腰:「唔,時間也不早了。你可不要打擾我哦。我的辛勞苦楚除了十二娘誰能體會的到呢。」
東流館館主羅十二娘,曾為教坊司樂姬,只因那年慶賀女皇登基,羅十二抱琴獨撫柏梁台,高琴藝自此名動長安城。後來,女皇開恩著令教坊司抹去了她的奴籍,羅十二便在長安開了一家歌舞坊。幾年下來,京都名流誰不知館主羅十二娘。就連東流館之名也來歷不凡,聽說曾是與她有過一碗酒交情的過客所題: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如此玲瓏人兒,長安城中又有何人不為之傾倒。可挑來挑去,羅十二隻看上了魏家二郎。那位年紀輕輕就任領丞相府西曹掾的郎君,足足比羅十二小了五歲,卻在熱烈追捧的眾人里被她一眼相中,牽入帷幕之中。
自此,魏喬風流名聲不脛而走,魏老三折斷了十幾根荊條,也沒成功摘去兒子花名在外,反而變本加厲,什麼花樣的謠言都傳了出來。
隨從明白這會兒最好什麼話也不說,就這麼乖乖鬆手放他家二郎離去。可今時不同往日,要是讓老太爺知道……
他脖子一冷,眼見魏喬要翻身走了,急急忙忙喊道:「可是今日確有要事,是大郎君回來了……」
「哪裡來的賊人如此猖狂!」
叱吒聲猛地從牆後遙遙傳來。
隨從停住話,眼睛裡略有迷茫,視線中他家二郎總算不顧著跑了,也不知被他的話還是那聲嚇著了。
牆頭上的郎君身形一頓,繼而慢吞吞偏過頭。微薄的夕陽透過樹隙,輕飄飄落在他密而纖長的睫毛上。
不遠處廳廊下,小娘子抱緊懷裡卷帙,鼻頭上還沾著一點灰,胸前那朵紺碧色絹花正垂在象牙玉牌上。
可憐兮兮的。
魏喬漫不經心想著,垂落下去的長腿卻慢慢收了回來。
臨陣脫逃不是魏曹掾的風格。他撐著牆瓦,笑著點頭問:「太常府什麼時候招小娃娃了?」
這裡是司政地界,丞相府周圍自然也是三公九卿機構。趕巧他今天挑的這面牆不是別處,正是太常府的後院。
小娘子卻不吃他這套。她瞪起眼睛,又嬌喝道:「賊人,休要轉移視線!你姓甚名誰,緣何攀登太常府牆頭,還不如實招來!否則,否則……」
「否則你要拿我怎麼樣?」
「否則我這就喊人過來!」
她有一雙明亮杏眼,這會兒惡狠狠瞪著人時,眼瞼微鼓,烏黑飽滿的眼珠也被掩了幾分弧度,「我喊一嗓子,府衛就過來了!你這賊人休想再逃!」
魏喬被她逗笑了,他搖搖頭,目光落在遠處奔來的府衛,輕笑道:「別。你可別喊了。就你這細嗓子,剛剛嚎一句就已經招來人了。聽說趙掌故是出了名的淑慎文雅,誰知她家小娘子卻未曾承得這番風儀。」
這府里上至太常卿下至太常掾,能有這麼一適齡姑娘的並不算多。再加上今日休沐幾人,眼前人是誰家親眷一想便知。太常府掌故趙大人,去年上任的登科進士,算是本朝頭一位以女子之身中舉任官的人。
趙六娘臉一紅,是被氣的。
那方施施然背過身去的郎君拍拍手,跳下去之前還不忘蓋棺定論。
「恕我直言,太常府司掌諸多禮儀規制,繁文縟節之地,著實不太適合你。」
……
長孫蠻同魏山扶回來的時候,朝中正舉行百官糾察。
万俟葵病了好些時日,手中一應事物都交給文曦處理。可惜才婚的文大人沐假都沒休滿,就趕忙回了長安,連軸轉了小半月。
長孫蠻剛到洛陽時,蕭望舒就收到了消息。要不是長孫無妄拉住她,只怕當夜女皇的車馬就會駕臨東都。長孫蠻是他們膝下獨女,從小就沒離開過他們視線,如今將近三年未見,作為母親如何不會倍加思念。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