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仍然托腮坐在樹根上,臉上震驚又茫然。
何錯直覺不對。他趕忙蹲下身,摸摸長孫蠻腦袋,問:「郡主,您怎麼了?」
長孫蠻眨眨眼,吞了口唾沫。她想極力忽視自己腦子裡的記憶,嘴巴卻不受控制地問出了聲:「你剛說什麼,什麼家?」
她這麼一問,何錯終於想起來自己忘說什麼了。
他撓撓頭,斟酌道:「衛國公司家,乃長公主母族。司青衡,為其母族最後一人。」
「啪嗒——」
長孫蠻張大了嘴,手裡拿著碗落在地上,沾滿了泥灰。
……
年節過後,司隸部的天兒已微微轉暖。顧忌著蕭望舒和長孫蠻的身體,一行人走走停停,並不像以往匆忙趕路。好在這幾日的功夫,已經離洛陽越來越近了,再行三里地,便能看見洛陽城門。
長孫蠻趴在車窗那兒透氣。帘子被繩索打起來,馬兒小跑著,蹄子撒得歡快。小姑娘的下巴撐在手上,小臉兒擠出豐腴的軟肉。
她悄悄回頭,看了眼閉目養神的她娘,心下嘆口氣。又正過身,瞅瞅前面策馬奔騰的她爹,再度嘆口氣。
自從那日蹲了回樹根,長孫蠻的心情一度降至冰點。她茶不思飯不想,琢磨來琢磨去,她爹娘問了好幾回怎麼回事,長孫蠻都只沉重地搖頭嘆氣,半個字也不肯吐露。
這次追殺,讓蕭望舒找出了叛徒,也讓長孫蠻真正明白了,她爹娘之間橫亘的不僅僅是權利,還有大過天的人命。這裡有蕭望舒的至親,也有數萬名將士的熱血。
沒有人能把所謂的愛情,放在人命之上。
何錯口中,司家戰死在并州,是因為激進用兵,受敵埋伏。但他身為長孫家的死士,自然是用長孫氏的眼光去看待問題。
長孫蠻側過臉,感受到徐徐清風吹在臉上,慢慢闔上雙目。
她回憶起樹林裡,兩人最後那番對話。她爹的意思,是與成宗脫不了關係。而她娘卻意有所指長孫氏。很明顯,當年出了這檔子事後,兩人都分別派出人馬去調查始末。結果卻截然不同。
想到這兒,長孫蠻幽幽地嘆了口氣。
以前每逢重陽節至,万俟葵總會帶她去太廟進香。那裡供奉著一尊牌位,正是蕭望舒之母,成宗元後司氏。
所以當她聽到司青衡三字時,震驚萬分。
長孫蠻這七年來的唯一愛好就是摸魚,從來沒有去深究過她娘的母族。結果一趟追殺,她七年來建立起來的世界觀搖搖欲墜,面臨崩碎。
「噠噠——」
馬蹄聲漸漸逼近,讓人不得不拉回思緒。長孫蠻睜開眼,天光有些強烈,迫使她微微眯起眼皮,模糊窺到不遠處疾馳而來的身影。
原來是何錯帶人回來了。他昨日被長孫無妄提前派去洛陽打探,這會兒風塵僕僕趕來,想來是尋摸清楚了。
眾人停下行動。她爹拉住韁繩,何錯從馬上取下沉甸甸的包裹,身後跟著的幾人也依次照做。他們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堆普通尋常的衣物。幾名死士下馬,將衣服分發給眾人。
何錯朝她爹回道:「君侯,臨近天子萬壽宴,洛陽城內軍防聚集了大量兵力。」
剛一說完,有幾人頓住了手,抬眼去看長孫無妄如何吩咐。
誰料她爹面不改色,似乎是在意料之中。長孫無妄輕笑道:「無礙,按原計劃行事。」
死士們應下,動作越發迅,不一會兒都換好了裝束,乍眼看去,還真像出行的普通人。那堆包裹里還剩幾個沒打開,看樣子是留給公主府的人。
長孫蠻看了半天,沒忍住回頭喚她娘:「阿娘,府里的親衛怎麼辦?」
蕭望舒沒有睜眼,仍倚著額角養神。她淡淡說著:「我們不進洛陽。」
「什麼!」長孫蠻縮回車廂里,鹿眼圓睜。
蕭望舒漫不經心繼續道:「天子賀壽,洛陽兵力一定劇增。我冒險進去,不如繞道避開。臨近洛陽不遠,就有我的一支親兵,與他們聯繫上,便能護我們安全離開司隸部。」
「可是不去洛陽,怎麼醫治你的病呀。」
「傻阿蠻。」蕭望舒睜開眼,好笑地摸了摸閨女臉蛋,「我的病沒有那麼嚴重,每日不太勞累,便不會發作。仔細將養著走到司隸部邊防,沒什麼問題。」
長孫蠻總覺得她娘要是這會兒離開,肯定會遇上危險。但她又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能期期艾艾道:「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你先好好歇一歇,一會兒還要趕路。」
蕭望舒說完這話,就閉上了眼繼續小憩。
長孫蠻頹然低下頭,又開始摳著自己袖角。
突然間,額頭被輕輕按住,乾燥溫暖的手撫了撫她的額發。長孫蠻抬頭,看見她爹倚在廂門微笑。
「阿爹……」
長孫無妄又拍拍她頭,從懷裡摸出一個黑色玉牌。上面雕刻的似是朱雀,只不過生生被人斷成一半。
長孫蠻看清那枚玉牌,頓時愕然。她爹手裡怎麼會有她娘另一半玄鳥令。
長孫無妄慢悠悠說道:「長公主,如果你還在等駐軍回信,那就不用等了。隨我一起入洛陽吧。」
蕭望舒睜眼,面色無瀾,「燕侯,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你若是覺得這個東西就能威脅孤,那未免太過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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