殓房里,乱葬岗里掘出的尸体整齐列在一边,经了仵作的仔细查验,这些尸首已被一一盖上白单,掩去了狰狞腐烂,却掩不去阵阵夹着土腥的腐臭。
虞夫人被蛟二引着,路过左右整齐排列的腐尸,往深处停放舒兰尸首之处走去。
恶臭钻进面罩的缝隙,蛟二眉头紧蹙,腹中也莫名发紧发疼,可她侧目看向虞夫人,纱笠之下,那张艳丽的脸只是波澜不惊,不似受了丝毫的困扰。
“李副手。”
正检视舒兰尸体的老仵作见了蛟二,抬眼打了个招呼,便又低下了头去。
谢慕行站在一边,也冲蛟二点了点头,又朝身后的虞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虞夫人,”蛟二侧过身来,将虞夫人让到前面,“请您仔细看看,这死者是否是……”
“是舒兰。”
蛟二话未问完,虞夫人的回答就响了起来,一字字干脆利落,在冰冷的殓房里,几乎显得有些生硬。
她长叹了一口气,才终于撩开眼前纱笠,缓步上前走到近处,低头端详起舒兰那张虽沾了血,神情却算的上安详的面孔来。
“舒兰,若早知有今日情景,那日我必不会任由你出了门去。”
虞夫人话音有些微颤抖,眉头微微蹙起,深邃的眼里似是蓄起了星点的泪光,可若是细看,又觉得称之为泪光实在勉强。她缓缓抬起手来,似是要去抚摸舒兰的脸颊,可临到触及之时,动作又凝滞了,染了鲜红蔻丹的五指仿佛受惊般抽搐一下,迅速地缩了回去。
“多谢二位公子。”
不过转瞬,虞夫人的声音便恢复了寻常,她站直了身体,将两手收入袖中,捧着散发幽香暖意的手炉,抬眸看向谢慕行和蛟二,“寻回舒兰遗体,清欢感激不尽。若是能早日缉拿真凶,还舒兰一个公道,清欢定设宴款待,以表谢意。”
谢慕行摆了摆手说:“夫人不必言谢,查明真相,还事主公道,乃巡检职责……”
他的客套话说到一半,就被蛟二冷冷的话音打断:
“夫人早知真凶身份,却不愿告知,又如何开口催促巡检司今早破案呢?”
虞夫人盯着蛟二的脸打量一番,忽地轻笑出声:“李公子说笑了,清欢从哪里得知真凶身份呢?只是这真凶身份,李公子想必已有判断,为何还不去将人缉拿?”
蛟二似是觉得虞夫人此话无趣,眸子里冷冷的,扫一眼她美艳的笑脸,便将目光移开,淡淡地说:
“破案缉凶,我巡检司自有节奏,夫人只需配合,不必操心。况且,此案所涉,远不止舒兰公子一人,”说着,她抬眼看了看殓房里盖了白单的两排散发腐臭的尸体,又将眼光转回到虞夫人脸上,定定看着她眼眸,“若没有十足罪证和万全准备,岂可轻举妄动。”
虞夫人脸上的笑被蛟二的目光盯得滞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复。
“李公子所言极是,兹事体大,从长计议才是正途。清欢一介女流,方才所言,属实是妄言了。”
说着,她轻轻垂下目光,看向赤裸着身体,静静接受老仵作查验的舒兰,话语里似乎又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
“只是清欢还有一问,不知何时能将舒兰接回安葬?”
尸床上,舒兰公子静静躺着,沾了星点血迹的衣袍已被解开,露出苍白的胸膛,而老仵作正埋头查验,试图找到尸身之上致命的伤处。
谢慕行闻言,转脸看向静默不语,只埋头验尸的老仵作,沉声说:
“死者的尸体,是案件中最要紧的物证,任何蛛丝马迹都要记录在案,还请夫人回府,耐心等待几日。”
“好。”虞夫人应着,微微屈膝朝谢慕行和蛟二各行了一礼,“那清欢今日先回,若二位有任何需要,随时差人来信即可。”
“嗯,”蛟二点点头,抬起手做出请的手势,“我送夫人出去。”
出了巡检司大门,散发尸臭的板车已被拉走,虞夫人沉默着走过窃语的人群,被侍女扶着上了马车。
“夫人,里面的,果真是舒兰?”
扮做车夫的侍卫无影低声发问,却没得到虞夫人的回应。
华丽馨香的马车上,虞夫人坐定,任侍女为她摘下了头顶的纱笠。轻纱之下,那张艳丽妖冶的脸冷若冰霜,深邃眼眸之中凝起的情绪,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怒火。
“走,回阁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