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您坐哪桌……”
话音未落,却看到那李姑娘竟成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虽身材不高,却精瘦有力,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就坐这吧。”蛟二指了指柜台右侧角落里的桌子,说完便走过去落了座。
不一会菜便上来了。蛟二借着桌上的一豆烛火,一边用膳,一边研读那本破烂账簿。
账簿虽是用航海防水墨写就,可被蛟二带着跳了两次海,此时也被泡得有些字迹模糊了,还有那纸张也一一粘连起来,船队返航时,蛟二花了好多天才将它们完全分离开。
蛟二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自南洋返航云华这三个月归程中,他已将这账簿翻了个遍,上面除了货物明细和存放区域,似乎也没有别的信息了。
而就是这些明细,也并不可靠。
蛟二皱着眉头,在摇晃的烛光中,仿佛看到获取这账簿的那晚,朱玄手中掌着昏黄烛火,照亮了漆黑船舱中的几十具诡异的婴儿干尸……
蛟二皱眉,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那渗人的画面。
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炒牛肉,蛟二一边咀嚼一边往后翻,却在账簿最后一页现了之前未上心的信息。
最后一页盖了四枚印章。
按云华的惯例,越洋镖的商约和明细上,要盖三枚镖局的印,分别代表镖局当家,账房和镖队,以及一枚委托人的印。
这账簿上的四枚印章虽被浸泡,却依旧清晰可见。
只是这客栈掌柜抠门,不舍得点太多灯。蛟二只得将账本拿近了,仔细分辨。
除了三枚带了龙兴越洋小字的印,剩下的一枚,便来自委托者。
“胡记商贸。”
蛟二默念出这印的内容,心中的迷雾又加深一层。
那幽灵船的漆黑船舱里,齐齐摆放着的几十具婴儿干尸还历历在目,而那婴尸身上的襁褓织锦,则来自姐姐李明月夫家的产业——云华张记绸缎行。
既出了这布料,定能追查到订这布料的客人;若客人也是倒卖,那便顺着查下去,一定能找到最终的买家。
而这胡记商贸既然经手了这众多的货物,那必然清楚婴尸的存在;能下这样大的委托,也必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蛟二心想,待抵达玉京,和姐姐相认,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砰!”
就在蛟二沉心思索之时,客栈的大门被重重地踢开了。
来人是一伙武夫,约八九人,各个手持刀剑,面色不善,在这大堂昏黄的光线下更显得面目狰狞。为的是一位彪形大汉,身长八尺,大腹便便,两手各持一把大刀,此时正甩着膀子,环伺着客栈大堂,似在找寻什么。
“掌柜的,可有见过一个戴面纱的年轻女子,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穿一身青莲色的衣服。”
尖嘴猴腮的掌柜见了这阵仗,吓得直哆嗦,说话也结巴了。
“好,好汉,你们这,这,这是作甚,寻……寻,寻那姑娘作,作甚?”
“我寻她自有我的道理,你先说有没有见过。”大汉声音粗实,在这小小客栈中竟有些震耳,蛟二不自觉地掏了下耳朵,嘴里啧了一声,好吵啊。
而这一声恰好入了那大汉的耳。他目光扫过来,瞪视着蛟二,厉声问到:
“这位公子,莫不是嫌我虎头帮行事不周,烦扰了您?”
客栈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大汉的话音转向了蛟二。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大汉满脸横肉,五官挤作一团,双目突出,嘴唇乌红,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怕他纠缠,蛟二只得回应道,“失礼了,好汉继续,不必在意我。”
大汉正欲移开目光,那掌柜的却开了腔。
“我,我想起来了,今天傍,傍晚时候,确实有个穿……穿青莲色衣裙,戴面纱的姑,姑娘住店,”瘦猴掌柜一拍脑门,瞪大了眼,指向蛟二,“就,就是这……这位公子!”
“姑娘?公子?”大汉满脸疑惑,瞬即变成恼怒,“掌柜的,你莫不是把我这虎头帮帮主当个傻子戏耍?”
“好汉,不,不敢!不敢啊!”掌柜连忙摆手,语气里几乎带了哭腔,“这位公子起初确实是姑娘来着,穿的戴的也都和您说的相符,我断不敢耍弄您啊!”
蛟二此时也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公子姑娘,姑娘公子……不对,自己来时好像确实戴着面纱,穿着一顺的青莲色衣裳。
难道这虎头帮是莫嫣离雇来捉他回去的?这度也未免太快了些,虽然蛟二对朱玄的保密能力不抱希望,但也不至于立马就把自己的行踪卖给莫嫣离了吧……
正思索着,那大汉已走近了蛟二的桌子,一把大刀搁在了桌上,打翻了酒壶,弄湿了蛟二的袍子。而大汉身后跟的一群武夫也进了大堂,末尾的那个还顺手关上了门。
“公子?”大汉一脚踩上了蛟二坐着的凳子,俯身将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凑了过来,“还是该叫你姑娘?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蛟二心下正乱,思索着如何逃走,只听吱呀一声,客栈的门重又被推开,一个青莲色的身影轻巧地旋了进来,接着便听到一串清脆的嗓音。
“掌柜的,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