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临近三更时分,大红宫门被人敲开,浩荡声势,守门的侍卫吓得以为是谁作乱打到皇城口,站在城楼往下一探,才现是言府的人。
人影窜窜,最前头言辅正端坐在八抬大轿上,拿出自己的腰牌,冰冷的眼神一扫,侍卫不敢耽搁,连忙将宫门打开。
小皇帝从梦中醒来,依稀听到宫殿一片脚步声,待他睁开眼,入眼望见床头多了个人。
面色阴沉,凉薄无情。
少年揉揉惺忪睡眼,撑起半边身子,从容不迫,笑道“言卿,现在什么时辰”
言喻之无情无绪,低眸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寅时。”
少年笑容依旧“半夜三更的,言卿入宫,可有什么急事”
言喻之随意拿出一本加急折子,丢到少年怀里,“葵川水灾,请圣上立即定夺。”
少年翻开折子,上头早已印上言喻之的大印,分明早就下六部。他笑了笑,不气不恼,往外指了指,“言卿替朕将玉印拿来。”
言喻之纹丝不动,“圣上看一遍即可,无需用到玉印。”
少年悬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掀了锦被坐起来。言喻之身旁,厚厚一叠折子,大概全都要让他过目的“加急折子”。他拣了一本拿在手里把玩,合拢又打开,“言卿真是用心良苦,非得挑这个时辰进宫让朕看折子。”
言喻之语气淡漠“国家大事,不容耽误。”
少年没穿鞋,赤脚走过冰凉的地砖,语气嘲讽“言卿替朕分忧多年,向来都是独当一面当机立断,今天却一反常态,竟然让朕来批折子。”
他绕过去,来到言喻之身后,与叠叠小山般折子搬进来的,还有一个大箱子。少年打开箱子上未上锁的金锁,从旁边随手挑起一顶牛角灯,往箱子里一照,照出无数黛色竹枝山桃披帛。
少年笑意更浓,直言不讳“原来如此,言卿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送折子,其实是进宫来送披帛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回眸,言喻之正推着轮椅朝他而来,从袖子里掏出他今日派人送去的披帛,语气波澜不惊“如圣上所托,臣已备好一箱的披帛,每一件都和阿婉心爱的披帛一模一样,圣上以后与阿婉玩乐,就算是不小心扯破十条百条,也不必忧心,只要和臣说一声,臣立即为圣上寻来相同的物件。”
少年笑容僵住。
言喻之将堆积如山的折子往少年跟前一挪,“圣上,时间不早了,批阅这些折子后,就直接准备上朝吧,臣在这里陪着您一起。”
少年怏怏地甩了披帛,怒气冲冲地转过身,盯了好一会,最终只能盘腿坐回书案边,动作粗鲁地翻开案上的折子。
半个时辰后。
少年困得直打瞌睡,眼皮都睁不开,一记笔杆挥过来,打在他的手背上,言喻之“圣上,继续。”
这一天过下来,小皇帝整个人浑浑噩噩,先是半夜起来批折子,再是白日里校场骑射,没个歇停,他再如何精力旺盛,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小皇帝自认他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低头的本领,一等一的好。
言喻之离去前,少年怏怏表示“以后朕再也不会和婉姐姐玩乐了。”
言喻之满意地点点头,扫了眼面前筋疲力尽的小皇帝,心中松口气,“微臣府里还有事,先行告退。”
小皇帝虽顽劣,但总归能治住。
少年在身后问“言卿,你没有什么话要让朕捎给婉姐姐的吗”
言喻之顿住,而后推着轮椅继续往前“她不是什么婉姐姐,圣上莫要乱认姐姐。”
等言喻之一走,原本沉郁的少年将案上的折子挥至地上,呆坐片刻,他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笑容,活泼乱跳地公主殿而去。
言婉一早就望见窗边趴了个人,糊纱的窗隐隐映出一片绛红,少年鬼鬼祟祟地掀起窗棂。
他朝她招手,她假装没看见,他一急,拿了花掷她,她这才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