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对于修真者而言,凡人所谓的年岁潺潺并不被放在眼中。赤霄一次闭关就是百年的功夫,他作为妖族对外物兴致寡淡,若是修为无法突破,那便是勤勤恳恳闭关修炼,从来不会像是人族般寻趣儿,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消磨岁月。
南有凌霄殿为消遣时岁,各个弟子寻求突破不成,便入凡界过段烟火日子,凌霄殿的功法如此,他人无法喙言,修士间谈起还颇为津津乐道。而近年来,与南凌霄殿向来同争修真界正派之的北天显门却也传出类似的逸事。
那界内唯二不过万岁的大乘圆满修士之一,天显门掌门为突破渡劫,领了个凡人弟子,十来年过去,却是一点修为都未有。而据传言,那凡人弟子却是白屿净这天显门掌门的炉鼎。
珍珠的存在正是如此被人传诵。在白屿净知晓她因丢失一魂无法修炼时,寻过方法为她找回却迟迟无果后,他便不再处心积虑。而是换了个最简洁粗暴的法子,喂她吃珍贵丹药,以天显门最好的灵泉洗涤身骨,极力延长她的寿命。
于是天显门内,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掌门将那名叫做“珍珠”的凡人女子看若掌中明珠,怕摔怕跌了的捆在天显峰上。
自十五年前将她带回后,便没曾让她走出一步。
珍珠是白屿净明面上的弟子。
私底下却没有人不知道那沸沸扬扬的传言,关于那“炉鼎”二字,不少女修士在心生妒意的同时,难免不会看低她的凡人身份。
对于那界内名扬九州,因其潇然清俊,孑然缥缈,又身为大乘圆满的白屿净,不少女修士都曾对其有过妄想。与白屿净同期年少扬名界内的修士中,不少仍旧存世,期间不少仙子甚至还曾直言恋慕过白屿净。
如今各位都已经是各仙门的长老真人,将那心思都已看淡,只是在听闻白屿净看重那凡人弟子时,却又难免心思浮动。
凌霄殿内,殿主张显阳一身玄衣站定在乾坤镜面前,眸色淡淡,便听他那性子火烈暴躁的姑姑张茹传音而来“白屿净找了个凡人炉鼎”
她闭关多年,迟迟不能突破合体达到大乘,皆因心思过甚。张显阳望着镜中张茹妖媚精致的容颜,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天显门掌门带回了个凡人徒弟。”
不提那“炉鼎”二字,实是张显阳并不清楚始末。他性子寡淡,对于唯一存世的姑姑却也不得不耐下心思。
张茹的容颜在镜中扭曲了一下,她凤眼扬起,凛人而媚气,喃喃自语道“他怎敢,怎敢”却是一点也没有听取张显阳的话,只想着自己刚闭关出来后,从他人传音中所听闻的二三事,眼红得几乎落血。
尾音带了哭音,张显阳看到乾坤镜镜面几乎扭曲,他伸手抚去,波纹状被他以一力压下,那头张茹却是嘤嘤掉泪,陷入心魔梦魇无法自拔。
她在自己的洞府内,珠光宝气的布置被她随意打翻在地,接近狂乱道“白屿净”
“你负我”
张茹最后说出三字,眼里泪意盈盈,她哭得厉害,张显阳却只静静看着,许久缓缓道“姑姑,你的心魔愈重了。”
“大乘依旧无法突破,你那白屿净已经扰你千年,还有两千年你的岁乘便到了。”
张茹在镜子里戚戚落泪,旋后又咬牙切齿陷入魔障般道“白屿净,白屿净”却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口中所说的两千年大限。
张显阳“我听闻天显门掌门从未与你有过情史。”
这话冷淡,却不掩无奈。
那张妖媚的面容缓缓抬起,她似哭似笑,喃喃自语道“是啊,他从未与我”
“但谁能不会倾慕于他,”张茹扯出一丝冷冷的笑,她看向张显阳,又是恋眷又是柔情道,“显阳,你不知道,当年白屿净有多出类拔萃,界内无人能敌”
癔症又起,张茹席地而坐,神神道道地重复着在张显阳面前诉说了千年的话。
张显阳看着每逢出关便要来上一回情绪崩然,陷入癔症无法自拔的张茹,低眸看着乾坤镜里的女子,他以传音对着殿外弟子道“张长老已出关,唤人去服侍她罢。”
语罢后,那乾坤镜内张茹便满面恍惚地听到洞府外年轻弟子的传音,她久久笑了下。终于不再说那白屿净年少名扬界内的风采,而是冲着镜面,眼神渐渐清明,“显阳,姑姑又说浑话了”
张显阳垂眸不语,张茹看着这与她修为相当,同是合体期圆满,却因着凌霄殿内杂事繁多,无法抽身闭关的侄子,心中微生歉然。
她看着他俊美绝伦的脸,轻声道“显阳,这回我便先揽了殿内事务罢,你去闭关,突破大乘。”
她语气慢慢,张显阳道“不必,你安心闭关修炼即可。”
他尚未过万岁,三百年前以四千岁成为界内最年轻的合体期修士,就此担任凌霄殿殿主。凌霄殿内大乘修士屈指可数,皆是隐世不出。不如天显门掌门为大乘期,他们凌霄殿只有合体期修士面世,因着功法特殊,修士们众皆步入凡人界度以烟火日,以此寻求突破。
但张显阳不同于许多凌霄殿人,他少有步入凡人世界度日突破的经历。可以说,他确是凌霄殿最出色的修士,仅仅三百年便从合体期修成圆满。张茹的愧疚也是因此而来,她因其癔症而不得不将殿主之位交给张显阳。如今却碍着他修炼,让他无法静心突破合体。
她看着张显阳的脸,又见他态度坚定,最后只好道“姑姑许久没有看过殿内事务,这段时间让姑姑瞧瞧罢。”
张显阳看着镜中女子温柔慈爱的笑靥,她在恢复正常后,摈弃了一切魔怔,语气柔软道,张显阳这才同意,点了点头。
“你若仍旧执着,姑姑,我这段时间便替你去瞧瞧天显门掌门。”
张显阳望见张茹眼中的讶然,她瞳孔中亮光一闪,情绪又压下去,道“不必了”
张显阳抬手止住她的话,玄衣白肤,在殿内天光下显得冷峻而廓落,他道“你距离大限仅两千年,白屿净不该是阻碍凌霄殿人突破的原因。”
凌霄殿内,男声如玉珏清泉,入耳冷泠。
张茹默然,最后苦笑点头,扭过身,却是听不出一点情绪,她波澜不惊道“我当年就不该在凌霄峰上见他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