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芸实在忍无可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冲出卧室，一口气奔到客厅最远端，背靠一面墙大口喘气。
这可恶的男人！有嘴不用，有话不说，换衣服擦身体这种私密的事情明明可以自己去卫浴里关上门做，还故意当着她的面耍流氓……
看来身体确实是在恢复了，都能有心思逗她玩了！
生气归生气，姜芸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由开始懊恼。她可太怂了，面对他的挑衅她明明应该更勇一点才是，什么嘲笑一下他的弱鸡体质，讥讽一下他一头乱就像遍天乱飞的鸡毛……
唉，她怎么总是事后勇啊，这种感觉真的好气！
姜芸恨恨地捶了一把墙。
恰巧这时，大门的可视门铃响了起来，突如其来的音乐打断了姜芸的思绪，吓得她浑身一颤。
她缓过神，走去大门边查看情况。可视门铃的屏幕中显示出一位管家打扮的年轻男人，身旁推着一辆餐车，上面放着几盘被盖住的碗碟。
哦，是她之前点的餐。
姜芸看了眼可视门铃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了。看来她之前估算得还挺准的。
拉开门接过餐车，姜芸客气谢过管家，把餐车推进里间的餐厅。
“喂，林见阳！你好了就可以出来吃晚饭了！”怕看到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她不敢进卧室去查看他的进展，只探头朝走廊叫了一声。
正摆着碗碟，林见阳就应声不慌不忙地走到餐厅。他斜靠在餐厅门口双手抱胸，无声看她忙着布菜。
姜芸心里还惦记着刚才的尴尬，不太敢看他，“你先坐，这几个菜摆好就可以吃了。”
身边没有动静。
他生了场病又变哑巴了不成？姜芸不知道他怎么又不动，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又——”
只说出四个字，她便愣住。
面前的男人是第一次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服站在她面前。之前被汗打湿的头似乎被好好擦过了，听话地顺着头顶旋垂在额头。运动t恤似乎更能显出他的宽肩窄腰，运动短裤长度将将到他膝盖处，下面露出一段修长的小腿。
这男人似乎回到了少年青春期，浑身上下散着干净的朝气，一向锐利的眼神也放松很多。如果手里再多拿个球，他就仿佛下一秒就要呼朋唤友外出去打球。
姜芸停下手里动作，目不转睛地从上打量到下，手叉着腰，嘴里啧啧有声，“林大总裁，请问您这是要去打球吗？”
林见阳本想站直身体走去餐桌，闻她此言却身形一顿，眼神在姜芸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才动身拉开一把餐椅坐下。
他一手扶在餐桌上，一手撑着桌面支着下巴，眉目疏朗地微微仰头看着姜芸，倒显得像一名乖顺的高中大男生，“姜老师，请问可以吃饭了吗？”
诶？怎么就“姜老师”了？
姜芸低头看了眼今天自己的打扮。一身长袖蓝色条纹连衣裙，束了条腰带略显腰身，长袖因为之前给他找衣服、现在又布菜的，被她卷到肘部，长在后脑勺扎了个精神的高马尾，整个人可能看上去确实比较干练。但怎么就像老师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她有点不明白。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梗吗？怎么他一生病，又是犟又是哑的，还比平时闹腾这么多？
但本着遇强则强的另类性格，姜芸挑起秀眉，还是尝试接住了他的话头，“林同学，你手洗过了吗？”
本只顺着一时的心意和她开个小玩笑，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林见阳身形顿了顿，从善如流地起身去厨房灶台旁的水槽打开水龙头洗手。
水哗啦哗啦地流，他机械地在流水的冲刷下摩擦双手，脑海里浮起一段陈年往事。
他初中上的当地唯一一所寄宿制国际学校，平时住校，一周只回去一次。就算周末回去，那两天也是跟在爷爷身边学这学那、考这考那的，不比上学的日子轻松。
那时候班上有名姓谢的生活老师专门负责他们班的一日三餐。谢老师年过五十，为人温和，带完他们这一届就要光荣退休。每次林见阳周五中午翘午饭出去打球，十次里能有八次被谢老师以各种方式巧合抓包。
寄宿制国际学校虽然校风开放，但可能是担心学生生病的缘故，在生活、餐饮方面管得严。谢老师不和班主任告状，也不气恼，只默默给这位年级第一单独留一份中饭。就算抓到他偷溜，也只开玩笑地说句“林见阳，你小子又要去打球了！”
刚才姜芸不经意的那句话，猝不及防地成为一把打开他尘封回忆的钥匙，让身体未愈的他被一段异样的情绪偷袭。
他们这一届毕业前夕，谢老师在校外突遇车祸去世，走得突然。班里的同学大多就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难过了一下，随即又大咧咧笑着迎接学校指派的新一位生活老师，但他那时却暗自失落了很久。
每周五中午依旧逃饭去和另几位志趣相投的同学打球，没有人开玩笑似的打趣他，没有一盒温着的午饭在等他，也没有人在他带着一身汗偷偷回来时提醒他先去洗手。被其他老师抓包，就看他年级第一的面子上斥责几句，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虽然只是他生命中短暂的、不经意的一位过客，所做的也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心里因为他空了很久，也不曾主动告诉家里人。家里人很少关心他真实的内心想法，只在意他有没有拿第一，参加的竞赛有没有得奖，在外是不是表现得体。
直到背后来自姜芸疑惑的一声“还没洗好吗？”，林见阳才蓦然回神，关掉水龙头取了一旁的厨房纸擦干手。
他从小被爷爷教导，人不能活在过去，得永远向前看，向前走。生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懊悔过去做的决定，而应该正视现在，放眼未来，解决问题。
所以他几乎从不回忆过去，过去只能给他带来软弱，勇往直前是他的人生信条。
泛黄的回忆片段过了就是过了，而他却兴起了些许奇怪的念头。他坐回餐椅上继续之前的话题，“现在洗好了。请问姜老师能开饭了吗？”
“……”还来？
姜芸纳闷地瞅了他一眼。这男人真跟她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