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黄灿办案,半个时辰之后,王捕头等穴道自动解开,三人扑通扑通瘫软在地,跪着求饶:“求黄大人开恩呐!留小的一条狗命吧!”
王捕头更是声泪俱下:“黄大人,是那萧氏农庄的管家封了一个红包,说旁边的陈氏农庄只要农户交二成租,怕萧氏农庄的租户们闹,才要打压陈氏农庄,抓走庄头,看以后谁还敢做庄头?昨夜,又说陈氏农庄派人烧了他家后院,所以让小的来拿人。小的之前只是一时糊涂,没想欺君犯上,更不敢抢夺懿旨啊!大人明鉴啊!”
看着逐渐聚拢过来的百十号人,却无几个青壮男丁,俱是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黄灿心内一酸。他自幼丧父,家道中落,全靠母亲操持缝补,贴补家用,才勉强读完了书,有了出头之日。
眼前这些白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立在寒风中;稚子垂髫牵着老人的手,用祈盼的眼神望着他,他于心不忍,遂挥挥手:“乡亲们,请大家相信我南门巡检司,必不会包庇此等官府败类,一定会严惩不贷!傅签,押上王捕头三人,将记录在案的证言证词快马加鞭送回府衙,交于巡检使严大人,再去城南济和堂,给那些无辜百姓验验伤。”
“王翦!”
“小的在!”一个年龄跟个头都不大、但看着挺机灵的小伙子应声而到。
“去,带两个人,协助庄里的农户,将坑里的盗贼都捞出来,捆结实,派人看着。张彪,带着剩下的人,跟我去萧氏农庄会一会这个萧管家!”
几人打马而去,只留下阵阵尘烟。蔡昶上前跟清翎交谈:“等取证完毕,核算完损失,就可以安排农人赶快修复家园,总得赶在过年前恢复庄子不是?”
清翎嘿嘿一乐,悄悄跟蔡昶说:“蔡哥哥,到时候可用不着我们庄子里的人辛苦,这不有现成的劳动力吗?”清翎朝一旁捆着的打手们努努嘴,蔡昶也不禁乐了:这主意正啊!
从坑里捞出来的护院,个个懵懵懂懂,迷迷瞪瞪,尚未从迷药中醒来,却不料已被人惦记上。日后他们中除了极个别穷凶极恶之徒,大多数都成了清荷农庄的护院和农忙时的长工。
正说着,却见烟尘又起,原来萧光押着萧管家前来清荷农庄认罪,正遇上黄大人一行,遂一起返回。
一入农庄,萧管家就跌跌撞撞爬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着:“冷姑娘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水冲了龙王庙,求冷姑娘饶命啊!”
那脸上像开了杂酱铺,青一道红一道,估计被萧光揍得够呛。当初有多傲慢,现下就有多卑微。
清翎后退一步,谨防对方脸上的浆糊滴落到自己身上:“怎么饶命?打伤我众多农户,毁掉我多少房屋农田,我清荷农庄全庄人苦干多日,兴修水利,被你的手下彻底毁了,来年农户咋办?难道凭你一张嘴,一句讨饶,所有的伤害就可以既往不咎?”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求冷姑娘网开一面,饶小人一命。还有,还有,清荷农庄所有的损失小人双倍赔偿,双倍赔偿!”萧管家又爬过来两步,试图与清翎讨饶。
“呸,狗东西,谁要你的赔偿。我爹现在还昏迷不醒,你把我爹还给我!”一个半大小子哭诉道。
“就因你一己私欲,罔顾国法,光天化日之下毁我农庄,伤我百姓,不过一个小小的管家,竟敢如此胡作非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凌驾于大兴律法之上?”
清翎的责问如阵雷重击着蔡昶、黄灿和萧光的心,黄灿大人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这冷姑娘好厉害一张嘴。
眼见清翎不肯放过自己,管家又回身抱住萧光的大腿:“萧护卫,请看在我爹曾救过九爷一命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吧?”
萧光后撤一步:“临来时,九爷吩咐过,你之性命全系于冷姑娘一念之间。若冷姑娘愿意放你一马,你需得一力赔偿所有损失,满足所有要求;若冷姑娘不肯饶恕你,便依法处理。至于你爹于九爷的救命之恩,九爷当初确曾承诺过,保你一世平安富贵。可是九爷也说了,若你肆意挥霍你爹于九爷的恩情而罔顾国法、罪大恶极的话,九爷也无能为力。”
“萧护卫,奴才知错了,求您替奴才求求情。只求饶小的一命,奴才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一旁的清翎摸摸下巴,思索着:“九爷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想借我手处理掉这个狗奴才,还是想救他?九爷肯定不愿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才把这个狗东西派到乡下做管家,保他衣食无忧。但谁也不愿身边留着个定时炸弹吧?”
清翎遂转身询问黄灿大人:“大人既为巡检司官员,想必熟知大兴盗贼律,第三条,私闯民宅,打砸抢,损失五百两以下,除恢复原貌外,双倍赔偿,损失五百两以上,轻则处三年以下拘役,情节严重者,可判十年流刑,若造成严重伤亡,最高可至死刑。”
黄灿点头道:“确有此条律。”
清翎再问道:“再敢问黄大人,我清荷农庄目下之人员伤亡、财物损失,算轻还是重?”
“这个……,自然算重的了,不过还要看济和堂那些受伤的农户有无死亡。”
昨日崔夫子详细向自己解释了大兴盗贼律,如果按律法行事,萧管家起步就得十年流刑。把他送进牢狱是我的职责,而且时间越长越好,流放得越远越好。
“萧管家,不是我不给九爷面子,实在是我清荷农庄民愤极大,况且律法也不容。你这会只能祈求济生堂的那几位农户没有伤重而亡的。”听罢清翎一言,萧管家彻底瘫软在地,连衙役架起他塞入囚车都没有反应了。
一杆护卫人等,也一个串一个,牵往巡检司。崔夫子跟几个农庄汉子、嫂子一同前往南府报案,几个男娃也去瞧热闹,张经家和田二喜家的孩子也顺便去瞧父亲伤情了。
清翎请萧光进宅院一叙,才知九爷经过半个月调养,伤口愈合不错,已能稍微走动一二了。只是目下时局不明,九爷只能继续伤重不愈。
萧光言道:“临来时,九爷飞鸽传书,京师局势动荡,建议姑娘早回乡为宜。农庄诸多事务,可交由在下办理,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嗯,我还想办妥几件事再启程,一是打算再买一些田,最好能和清荷农庄连成一片。”
萧光沉吟片刻,答道:“买田的事,交给我去办,不知姑娘想要多少亩?”
“多多益善,尤其是兴安河边和青龙山山脚的地,有多少我都要。”
“兴安河边的地?”
“对,听闻近两年兴安河夏季水位暴涨,时有洪水泛滥。我想先恢复以前和萧氏农庄合修的水道,一可解决引水灌溉的问题,二可丰年蓄水,旱年放水,保周边农庄平安。可若在他人庄里兴修水利,只怕四处掣肘,所以我才想买下周边的地。”
“恢复水道倒是不难,若姑娘还想兴修水利,只怕工程浩大,朝廷举全国之力,尚不能成,姑娘三思。”萧光劝阻道。
“没事,朝廷干不了,我来干。在自家地头里干,谁还能管我?我有钱就投,一年不成,五年八年,总有一天能成!”
萧光暗赞:难怪九爷如此看中冷姑娘!
“第二,你过来看,”清翎又引着萧光看那一片狼藉之地,“我准备把这一片顺势都拆了,方便来年机械化播种和收割,那边那块荒地石砾太多,我想建房安置这些农户。还有,已经在开垦的荒地要去府衙办理手续。我需要人手,拆屋子,建房子,还要除草沤肥。”
“这建房,目下已是冬日,恐怕不易打桩,不如来年春天再建。”萧光又说,“在下有一个提议,萧氏农庄的学堂地大宽敞,若姑娘愿意,可并入萧氏学堂,这边学堂之地可腾出来暂时安置农户。现下我们先拆房,整平田地,开春之后,我负责找人按姑娘的要求建房。”
清翎有些诧异:“九爷这番善意,我替众多农家子弟谢过了。只是……”
“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
“大兴的农家子弟就算读了几年私塾,百分之九十的孩子也无法科举中弟,光识字扫盲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我想让他们有一技之长,哪怕荒年也能生存下来。我曾明言,清荷农庄孩子读书费用全免。如果并入萧氏学堂,我怕会给学堂带来很多冲击,所以我想,不如我们成立一个宏志班,清荷农庄孩子的读书费用我来出,他们中如果有出息的孩子,将来去外地书院求学、参加科举考试,我也全力资助。”清翎斟酌着言语,缓缓道来。
萧光眼中泛起激动的光,赞道:“宏志班这个主意正啊!姑娘写个章程,需要做什么样的改变,开什么样的课程,邀请什么样夫子和技工师傅,我们出面去办!”
三个月后,在一阵鞭炮声中,兴安书院在劫后余生的京师南郊成立了,由此拉开了大兴教育史上大变革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