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事休息后,清翎出了禅房,往寺庙后山而去。
穿过一座座塔林,顺台阶而上差不多二三里路,右手边难得有一大片山洼处,种植着满洼的桃树。
可惜桃花已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凌乱,竟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清翎望着桃林,想象着繁花似锦的画面,不禁脱口吟诵出诗仙李白的大作: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引得周边一片赞叹声:“好诗!”
清翎吐了吐舌头,穿过人群,直奔桃林。桃林边上还有几株紫薇,光溜溜的,相较于桃树树干,立在风中的紫薇更连摇曳的资本都没有,为冬日里平添了几分寂寥。
远处山泉自山崖处斜插而下,平缓地流过桃林,再顺山而下,形成飞瀑。“飞流直下三千尺”,古人诚不欺我啊!下方但凡有一处深洼,就会形成龙潭,不知道蔡煦他们能否找得到?
桃林边有一处凉亭,据说因其“人语静先闻,鸟啼深不见”,故而得名“静心亭”。亭角飞扬,绿瓦朱漆,“静心亭”三个朱笔大字笔力遒劲,据说正是广善禅师亲手所书。左右两侧立柱上的对联更是广善禅师的得意之作:上联“日欲没时红浪沸”,下联“月初生处白烟开”。
亭子一侧对着崖壁,另外一侧则是两山相对出。坐在厅内,即可欣赏壮丽的山景和翻滚的云海,桃林分列亭子入口两侧,亭下则是汩汩流淌的山泉,耳畔则是飞瀑撞击岩壁的哗哗声响。
从静心亭上到金顶,估计还要至少行走半个时辰。沿途的台阶虽然很窄,但胜在很规整,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力气整饬的,这在交通运输极不达的古代还真是不容易。
坐在静心亭休憩片刻,谷嵩便过来报告:“几家小姐已到了五位,还差方姑娘、许姑娘和梅姑娘未到。清翎妹子,是回去汇合,还是继续往山顶爬?”
“你回去跟几位姐姐的丫鬟说,我往金顶而去,她们有精力也可上金顶寻我,若没有精力,午时我们就在此处汇合。”
“清翎妹子,山顶只怕很冷,你要当心,可别被山风吹伤了!”谷嵩一边招呼自家弟弟下山通知几位小姐,一边跟在清翎后面细细叮嘱着。
“知道啦!嵩哥哥,你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说罢,清翎噌噌噌向山顶蹿去,身后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到半个时辰,清翎便爬到了距离山巅最后一段陡峭的栈道。栈道狭窄,自崖壁而出,又悬于崖壁之上,分外惊险。
清翎贴着崖壁,晃晃悠悠地贴着崖壁慢慢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耳畔则是呼呼风声。经过至少一刻钟的缓慢行走,清翎终于登上了青龙山山巅。
果然是日照金山,尤其是对面的飞来石如天降神石,又如擎天一柱,沐浴在漫天的云海之中,美得夺人魂魄。几株劲松斜伸出山崖,有的大如伞盖,立于山缝处,有的又如一柄玉如意,斜插云间。所谓无限风景在险峰,大抵如此吧!
只可惜山顶处总是风云变幻莫测,倏忽之间,云雾缭绕,就遮蔽了万丈霞光,脚下只剩白云飘飘,不见奇石和劲松半分踪迹。
清翎于是扯开嗓子,对着山谷高喊:“哎嘿嘿,哎嘿嘿!”山谷以“哎嘿嘿,哎嘿嘿”回应她。
趁着游人不多,清翎又对着山谷大喊:“外婆,你还好吗?我在这儿!我想你啦!外婆,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胡乱地冲山峰那边乱喊一气之后,意犹未尽的清翎又对着旁边一个大的山洞大声吟诵了毛爷爷的诗词一: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
“好诗!”从山洞里走出一人,年约三旬,紫冠紫袍,面如冠玉,眉似画黛,目若秋波,立领紫袍边一圈狐狸毛,斜襟处浅紫色丝线绣着紫藤花。
“在下唐突了,如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只是姑娘所吟之诗,实在是气势恢宏,惊艳绝伦,为在下平生仅见,所以才贸然打断。”来人躬身施礼道。
清翎暗道:哼,毛爷爷的诗,还能不惊艳绝伦?不过这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随随便便碰见一人,都风采过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才我乱吼的声音?
清翎又见此人虽然是朗目疏眉,却正应了《围城》中描写李梅亭的那句话,眼中“白多黑少,乃淫邪之相”。想到此,清翎居然就打了一个寒战,一个转身,轻飘飘留下一句话:“我随便瞎吟的,不值得公子如此推崇。”话音刚落,就奔半山而去。
孰料后面那人又高喊:“姑娘可否留下芳名?”
清翎冲身后摆摆手,一溜烟跑得没了踪迹。还留姓名,我可不是找死吗?
紫衣人摇开折扇,暗自思忖:没曾想,今日遇见这女子,才情如此之高。莫说京中女子,便是男子,只怕也无人能出其右。我去岁回京,在京师逗留许久,不曾听闻有这等女子,倒不知出自谁家?
紫衣人一招手,几个暗卫瞬间跟下山去。
一个黑衣男子噌噌噌上山,与扶着崖壁下山的清翎擦肩而过,险些撞翻了清翎。黑衣男子回,似是不经意地望了清翎一眼,便又噌噌噌往上跑。
“哼,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看就是没礼貌的家伙!”清翎一边嘟囔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崖壁下栈道。
黑衣男子转身看着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不禁气笑了。他不曾料到,此刻擦身而过的女娃会如此吐槽他,更不曾料到,嘉康二十七年的冬天,他与未来主子竟是在这种场景下相遇,而他也即将迎来这个寒冬最冷酷、最无情的人生打击。
“主子,山雕来信了!”黑衣人跪在主子面前,递上信件。
紫衣公子快浏览信后,小声怒喝:“袁骞竖子,竟敢拒我?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盛怒之下的紫衣公子,一脚踹翻了跪在跟前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被一脚踹下台阶,滚了两滚,又翻身止住下滑的身体,立马又跪下请罪。
“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每次你来报的消息都是坏消息,真是晦气!”紫衣公子掸了掸靴子,气哼哼地走到石洞边避风处,等待另一路消息的到来。
黑衣男子顾不得擦去额头的血水,束手垂立在离紫衣公子十数米远的台阶处。虽然面罩遮去了他的脸,但是唇上的牙印泄露了他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他垂下眼眸,遮蔽住内心的愤懑与无奈。
身为紫衣公子的暗卫,打从襁褓中,他就被掳去训练基地,他的世界里没有欢乐,没有亲情,只有死亡和屠杀,不是你杀人,便是人杀你,能苟且活着是他唯一的念想。
他又瞟向山的那一边,风云际会于山顶,黑云翻滚,也许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来临,而他只想怎么活着。
此刻,一路小跑下山的清翎,远远看见等在静心亭处的秦姑娘,遂大声地喊:“婉晴姐姐,我在这!”
婉晴的丫环正在侧下方的山泉处清洗瓜果蔬菜,几个护卫则散在周边,那边草丛里还蹲着一个撅着屁股的小护卫。
清翎噗嗤一乐,扔出一块小石子,正中对方撅起的屁股。护卫一摸屁股,现正上方的清翎,脸腾得一下红了。
“喂,你蹲在那,从山上往下走,一下就能看见你,不如猫这边!”
顺着清翎手指的方向,小护卫现下山台阶的拐弯处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枝桠倒是茂密,完全可以躲一个人,便嗖地一声窜上去,然后又冲清翎连连作揖,表示感谢。小护卫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估计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萧灵儿。
另外几位姑娘也66续续上来了,大家一致决定在静心亭旁边的背风坡上点上炭火,热水泡茶,烧烤素食。
谷崴也将从农庄带来的樱桃、葡萄跟板栗,还有米酒放置在静心亭里,还有洗好的一小篓蔬菜,然后自觉地跟哥哥一人守在山上,一人守山下。谷嵩一老早就找了一棵悬崖边的大树,往树上一靠,深色衣服与大树融为一体;谷崴年纪稍小,倒颇有大将之风,大喇喇地坐在十米远的石凳上,抱着剑靠在树边,守望着山下。
其余几位小姐家的侍卫也是远远的戳在路旁或崖壁边,这还是明面上的,估计还有不下十个暗卫隐入林中。
清翎将洗干净的花菜、四季豆、青椒、黄瓜跟小蘑菇用竹签串好,几个丫鬟纷纷过来帮忙。串好签后,也有样学样,跟着清翎架在火上,抹上食油,撒上烤料,两面翻滚着烧烤。
不一会儿,烤串就飘香十里。连枝桠上的小护卫都探出来头,偷偷观望着。清翎噗嗤一乐,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塞给小护卫一把小串。小护卫绽开了如花的笑靥,险些晃花了清翎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