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美好是因为我们都还活着,存在着,阳光,树木,花草,飞过头顶的白鸽。
这个午后,是彩虹的向往,是酒店床塌交错的声音,是母亲的渴望得到回应的一天。
潭立铭在与白琳的那些药物抗争着,他像从远古的暗道里经过了漫长又黑暗的跋涉走到隧道口时,眼前那团光明让你向往。
在黑暗里太久了,都忘了阳光的明媚竟是如此热烈。
睁开眼睛,所触及到的一切都是感动的。窗外有清脆的鸟叫生,刺眼的阳光像被被撕拉开的帷幕,哗的一下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久违的光亮,是心里的期盼得到了成全,而这样明艳的阳光是他用尽信念追来的。
妈,本还未适应眼前的光亮呢,已泪眼模糊。老太太斑白的头像冬季里结了霜的银湖,在阳光的反射下,泛着刺眼的光茫。而他是那个忽然从湖面中出现的人。一身的悲伤和痛苦,像一个穿越了千年的老者从时光深处中走来,满眼的苍凉和遗憾。
窗外那些欢喜的鸟叫声也不知道他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当下。
老太太睡的昏浊,自从潭立铭出事后,她就没睡过个好觉。只有每天白天爬在儿子的身边,才能睡的踏实些。午后的阳光像盛开的百合慈祥的撒在她银灰色的丝上,泛着银色的光。褶皱的皮肤有些干瘪的纹路,犹如树干上那些枯竭的裂痕。时间这种东西就像你随手揉皱了,丢进垃圾桶的纸团,不会恢复如初。
他觉得眼前的光像一道闪电,突如其来的恍惚不得不闭上眼睛,再进入黑暗的那一刻又迫不及待的睁开了。不敢在睡去,不敢在进入到那恐怖的黑暗里。
可能是母子间的心灵感应,老太太在睡梦中恍惚的被一声呼唤惊醒。母子之间这样似穿越了万年之后阔别已久相遇的眼神,瞬间泪目!从未有过的激动,原本以为就此失去他了。
只是自己从未承认过,作为一位年过半百的母亲,她无法相信自己含辛茹苦养大成人的儿子,后半生都将不省人事。她在等,每天都在祈祷奇迹生,如果可以替换,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还儿子的康复。只要他能醒来,不被病痛折磨,老太太可以用自己余生兑换儿子的重生。
只是这一刻太煎熬了,等的太久,久的要耗尽了这个老妇人的气血了。
你醒了!宝贝你醒了是吗?!老太太说完泣不成声的哭着爬着扑倒在潭立铭的怀里。
妈。。。。。妈,我醒了我一直在。。。白琳呢?!她没在吧?!潭立铭有些慌张的扫视了一下屋里,担心的问?
老太太没明白潭立铭的意思,心想好不容易“醒过来”一睁眼就问自己老婆,你亲妈不重要吗?
妈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说话!你记住,不要相信白琳,她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是她半夜把我刹车动了手脚,我才出的车祸,我很早就醒过来了!是她不想让你们知道,每天给我注射药物我只能躺着,像个“死人”一样无法苏醒过来!
这些一字一句,字字诛心!他看着自己花白头的母亲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目瞪口呆的样子,像看着一个外星人。
一时老太太无法进入到潭立铭的频率里,甚至都没听清楚儿子醒来时这突如其来,不知所云说的这些话。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潭立铭的苏醒没有一点点征兆,就像他现在对着自己惊恐的表情和他嘴里说的话,都让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她想跑下楼去喊老伴,让他确认这件事情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说谁能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母子间“久别重逢”后的第一眼是这么不真实。
而潭立铭看着自己母亲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让大脑清醒一点。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耳边嗡嗡作响的声音,大脑昏沉头剧烈疼痛。
她妈的样子也开始像一朵漂浮的云彩,晃来晃去,他知道这是药的作用。虽然只是清醒了,可是大脑并没有及时更新,或者说整个的脑部系统还没有及时运转起来。可他脑子里那些积存了已久的话,一直存在的他的硬盘里,在开机的那一刻就自动启动了。
于是他试着挣扎着动了一下胳膊,想努力使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靠他妈近一点。他知道白琳在整个屋子里都装了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的苏醒也许已经被她看见了,所以没有时间了,只能重新组织语言,让他妈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是唯一一次可以救自己的机会了。
不能保证白琳看见后会做出什么,那肯定是疯狂的,泯灭人性的举动。那个女人早就疯了,她的疯狂让人害怕。
妈,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斩钉截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语气坚定的像一个即将辞行奔赴战场的战士,让人敬畏。把你手机拿出来,打开录音功能,现在我所有说的话都录进去。快点,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了,白琳在屋子里按了监控,她知道我醒了就没有希望了,你明白吗?她不希望我醒来!
老太太紧张的从边上拿起手机,她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是一个被潭立铭操纵的机器人。大脑还没跟上举止,已经配合起来了。或者说是一个从梦境里挣扎着回到现实中还没完全脱离幻觉的人。但是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手机里还有个录音功能,更不知道在哪儿!
只能似懂非懂的照着儿子的话去做,虽然她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是看到自己儿子焦灼的眼神和恐惧的语气,她明白这是一件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而能够让自己开心的是,儿子醒了,他真的醒了,尽管他苏醒后的举动像个陌生人。
两个人都在脑海里迅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老太太直接把手机递到潭立铭的手上,因为她不知道录音功能在哪,从来没用过。只是这时候老太太好像明白了白琳的一些举动,也能够合理的解释她为什么不喜欢老两口住在这里了。
潭立铭似乎都忘了自己曾经使用这个东西,或者脱离人间太久了。母子间此刻的默契是心灵相通的,老太太知道自己还是“轻敌”了。被白琳贤淑温婉的外表迷惑了,她也明白那时苏妈为什么要叫她过去对她说那些话了。可惜自己还是太单纯了,一辈子的英明独断,还是被白琳的外表亵渎了。
潭立铭打开备忘录里的录音,眼神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妈,他明白接下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会这个满头白的老人,造成很大的伤害,可是他必须的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出真相,他要揭盖白琳那美丽的外表下是一颗多么邪恶丑陋的内心。是的,只有他才能够拯救自己。
为了怕老太太听到后受到刺激,他艰难的想要握住他妈的手,可是无奈胳膊像是被困住了一样的沉重,当他目光触及到自己手臂的时候。他是绝望的,准确的是那已经不是一具正常的手臂了。瘦弱干枯枯瘪的胳膊像一根枯木,只能看着线条清晰的青绿色血管,像一根根蚯蚓在扭动着。他顺势努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副干瘪的架子。他记得以前自己的体重是一百六十多斤,如果他脑子没有问题的话,目测现在的自己估计不到一百斤,瘦的像个被耍猴人虐待过的猴子。
无法想象自己的父母是怎么一天天看着自己的唯一儿子在自己面前,失去灵魂,他的生命眼睁睁凋零下去。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肯定是比让他们死都要艰难的过程。
他明白自己在被折磨的时候,父母也在遭受痛苦。而这种痛是比死亡还要让人绝望的折磨,突然他心软了。不是对白琳,而是不忍心说出真相,因为老两口肯定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被白琳折磨到物是人非。
那些夜里被白琳拿针扎他心口,把他的血液抽出来倒进花盆里,拌上猫粮拿出去喂流浪狗。还有那些烂大街的站街女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甚至还有她跟那些男人苟且的录像拿回来,在夜深人静时放出来让他看。
他不知道这些说出来,是对自己的救赎,还是对父母的残忍!
真的有点犹豫和绝望了,也许就那样静静等死去,才是最平静的。可是她该怎么办?!嗡嗡作响的脑子里是夏惠茜那恬静的笑容,她还在等着我回去呢,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不对!我们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被那个恶毒的女人弄掉了!那可怜的孩子再有十来天就会看到这个邪恶又美好的人间了,可惜他的命就那样消失了。
说吧,孩子!不管生什么事情,你还有我和你爸!我们是你最亲的人。老太太的声音沧桑的像远古时空中传来的一声惊鸣,在潭立铭的头顶上当空响起,回声绕着屋子里的墙壁弹射回到他脸上,清脆的像一记耳光。
妈你听到这些后,要冷静,因为你和我爸为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是很大的打击,可是我不想就这么冤屈的死了。他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着,深陷的眼窝里夹带着暗红的血丝,像一口干枯的深井底里还没晾干的泉眼,透着凄惨的光。
说吧!老太太一辈子的阅历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心想还能有什么是她这穿越了半个世纪里没有见过的事情呢。她明白了儿子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她无法相信的,只是在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一切后,都无法相信这是自己儿子亲自经历的,那简直是她整个人生都没听到过的事情。
只是此刻儿子那绝望的眼神让她觉得后背凉,及时是在三伏天里,也让人不寒而栗。她想起身去喊楼下的老伴,或许他在身边,自己会坚强一些。
我去叫你爸,老太太有点犹豫又紧张的说。
来不及了!妈,听好了,潭立铭知道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接下来他不知道他能够阐述多少,能不能说清楚,让听到这些的人相信他所说的话,谁能够帮助他。
我说了你要挺住,不管之后我生什么!你都要把这录音交给警察,除了你和我爸谁都不能给,尤其是白琳。颤抖的嘴唇和焦灼的情绪,还有越来越疼痛欲裂的脑袋,让他组织了很多词汇后又不知道从那说起。
老太太提着的心,对着他的嘴唇抖动,心也在跟着剧烈的跳动着。此刻屋子里安静的像死寂的古墓,让人觉得很阴森。
快点说啊,一会她回来了。老太太心急的催促着,他看着儿子面部因为紧张而逐渐流汗的脸,焦急的等待着。
妈!是白琳动了我车,我才出的车祸,因为她恨我,只是因为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怀了我的孩子,是个男孩!说到这他阴郁的眼神突然像点亮的一根蜡烛,在黑暗里冒出了火热的光明来。她不想离婚,只是为了报复我,孩子也没了。说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他喉咙有点哽咽,有点嘶哑的从他仅存的记忆里搜索着,那些记忆触碰一下,就会牵扯全身肌肉撕裂疼痛起来。
眼前一直晃动着模糊的影子,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小了。心口那仅存的力量也开始要脱离出他瘦弱的身体,觉得自己全身又被那股力量控制住了,无力和恍惚只让他说了两个字!
报警!在他听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白琳那美的让人惊魂的脸出现在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