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好笑道“行啦行啦,你娘是那等小心眼儿的妇人么要做便去做,许那寄养的人家些钱粮,不要叫人白担了晦气。”
颜神佑答应一声,吩咐何三去接人。
阿花姐弟来了,阿花还认得姜氏,有点瑟缩地给姜氏也叩了头。姜氏拿手绢儿捂了眼睛“可怜的孩子,安心在这里住下,等郎君将你们那里安置妥当了,使人护送你们回去哭灵。”
阿花与她弟弟又一阵儿哭,姜氏又问了她吃过没有一类,命取了麻布,给姐弟俩裹了穿孝。
颜神佑这里算是一切顺利,卢慎回家就是鸡飞狗跳了
卢慎的这个姑妈,还真不是一般人儿,她是卢湛的庶妹。虽非一母所出,卢湛待这个妹妹却是十分亲近的。盖因这卢氏的生母于卢家实有大功,且处事公正又厚道。卢湛的父母生前都颇为喜爱一婢,卢母将此婢送与丈夫,不久就生了个女儿,这就是卢慎的姑母了。
兄妹俩差了五岁,却感情不错。卢湛七岁上,他爹死了,又过一年,娘也死了。此时卢湛年纪又小,他还有个同母弟比他还小。大家族里,守望相助固然是件好事儿,可有时候,自家人谋算起自家人来,也是够狠的。有时候,做官的父亲死了,宁愿将年幼的子女托付给同年、好友、外家,都不肯交给本家。
多亏得这个婢子左右周旋,艰难将卢湛带到了十四岁上。婢子因主母宠爱,也读书识字,卢湛少时有些书,还是她给教的。为了带大卢湛兄弟俩,她吃了不少苦头。卢湛爹死的时候,她还大着肚子,最后生了个儿子,后来因为照卢湛兄弟,这个幼子生下来之后亲妈没有照料到,一病死了。
就这么个人,不能说是卢家的大功臣,却是卢湛的大恩人。连殷氏过门,拜完了公婆的牌位,敬过了祖宗,还要给请她上坐,拜她一拜。合县都说这是个“义婢”。这自然是不能当成普通奴婢来看的,就是当长辈来敬的。她仅剩的女儿,卢湛自然是要照顾的。
只是卢湛当时也刚刚长大,家业本就颓败了些,又要与亲戚周旋,生怕将妹子嫁得远了,他看顾不到,便将妹妹嫁给了本县的马家。马家通过篡改资料等手段,在归义县也号称世家。不管怎么样吧,嫁远了,不放心,就近的话,也就是他了。在归义县里,卢湛的手下,卢氏过得也很是滋润的。
卢氏比哥哥年纪小,可因为嫂子殷氏总生不出孩子来,卢氏的女儿反比卢湛的长子卢慎要大。卢慎的表姐马氏,被嫁到了牛家,问题就大了卢慎今年十八了,他表姐二十多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表姐夫必须过十六岁了,已经被剁了
娘儿仨也都当成犯人家眷,被关起来了。
卢氏急得要上吊,跑回家来找哥哥“这可怎么办啊”
殷氏跟卢氏母女的关系是真心不错,这义婢是相当有章法的人,殷氏新婚无子,义婢硬是劝卢湛等而又等,直到殷氏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默许了卢湛蓄婢生子。殷家全家都当这老太太是好人,老太太也很识趣,除非殷氏对卢慎做得过份了,才略说两句,其他时候,人家退守一隅,什么事儿都不问,都交给殷氏了。
行了,殷氏一听就上火了,拍桌打凳“大郎呢唤他回来”
还是卢湛脑筋清楚“得啦,不要叫且不许跟阿姨说,你也是,都收拾了起来,随我入县里,既然海贼平了,县城应该平静了,咱们去求见郎君。奇怪,郎君不是上京了吗”
一见没见着,当时就在县城歇下了。当天晚上,卢慎就过来请安了。
殷氏差点没亲自过来抽他,兜头浇了他一脸茶叶沫子。卢湛就稳重多了,待卢慎行完礼,就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卢慎苦笑且长叹,到他姑妈面前半跪了下来,握着卢氏的手“姑母,牛家一个小娘子漏夜跑到了县衙里,我能怎么办啊”
卢氏本来还呜咽,这会儿也收了声,瞪大了眼睛“什么”
卢慎郁闷地道“她说来寻我,孤男寡女,我单独敢见么不得不请了娘子做见证,这”
卢氏号啕大哭。
卢湛和殷氏也惊呆了,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儿卢慎一面给他姑母捶背,一面对他爹说“后面的事,根本由不得我了。他们做此不道之事,阿爹不知道么”
卢湛恨声道“我若知道,怎么会叫他们做这等蠢事”卢湛是想着提升社会地位的,是想让家族子弟做官的,怎么会只盯着钱他是世家,虽然没落了,也还是世家。只要有名望了,有个晋身之阶,有名且有官,还愁钱吗
卢氏也一字一个嗝儿地道“连、连、连,连你、你姑父也、也不知道啊他们害了我的女儿了我的阿婉”
卢慎忙说“您放心,当时人多,我不好特意嘱咐,只是牛家未满十六的男丁与女眷,都仔细看管起来了,并不曾杀害的。”说是这么说,当情情况紧急,谁给你对户口本儿、身份证呢基本上是瞅着是女的,拉过来关着,个头儿不高的孩子,也关着。你要是正好十五岁,又不幸长得高些,那就不好意思了。瞧着穿着宽袖曲裾、有点小胡茬儿的,都砍掉了
卢氏舒了一口气,卢慎又道“也是他们做得太过了,做什么不好,引贼上岸,难道海贼能饶了他们”又将海贼的供辞给说了。
卢湛问明了情况,便道“我明日去见郎君,可乎”
卢慎道“阿爹只管去,我明儿一早便回去给您通报。”卢氏也想去见一见姜氏好求情,好歹,将她女儿和一双外孙给放出来。
卢慎很含混地道“我回去就派人给他们送些衣食,亏不着他们,审案的事儿,我是真管不了。看守的,只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不是我。您还是,先家去,看看”
卢湛道“你去见阿姨罢,将此事告诉她也无妨了。听她怎么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卢氏回娘家,卢慎先去县衙,看颜肃之回来没有,要是没回来,还得颜神佑顶上。趁这功夫,卢湛沉着脸交待殷氏“你不要跟去了,姜氏娘子也受了惊,这时节去找她讨情,没得反惹她生怒。还有你是大郎母亲,如何待自己儿子这般刻薄”
卢湛从来没有这般严厉说过殷氏,盖因当时他父母皆亡,家业不振,殷家且愿将女儿嫁给她。殷氏也不嫌弃他,初嫁时样样都好,也是一同吃过苦的,如今旁的也还能看,就对卢慎不是很好。只是现在,不能再这么纵容了。
卢湛狠狠说了妻子一回,且说“你这样,人皆知,两个女儿眼看也要长大说亲,到时候”
殷氏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吧,世家子,养奴蓄婢的是常态,但是,没一个家里说纵容孩子好色的。然而,人家家里不纵容是一回事儿,你家闺女要是有个苛待庶子的妈,那这闺女的教养就要打个折扣了。
被卢湛一说,殷氏嘤嘤哭了半晌,终于道“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往后不理他就罢了。”
卢湛这才放下心来。
卢慎一回衙门,现颜肃之还没到,只得将事说与颜神佑。颜神佑道“这也好办,当时不过是从权,又不是要把他们如何,纵使是大逆罪人,也没有将全家杀得一个不留的道理。且派人去送些饮食铺盖一类,看一看罢,带个郎中,怕有病人。”
卢慎答应了,吩咐人去,顺便领他爹来见。
颜神佑亲自站到正堂檐下迎接卢湛。
卢湛到了一看,颜肃之不在,他的疑惑更重了。卢慎断不至于戏弄亲父,不会就这么纵容一个女孩子来见他而不事先说话,这里面必有蹊跷。饶是如此,卢湛还是颇有为礼地与颜神佑执礼相见,没办法,颜家这么一通杀,呵呵简单粗暴还真是制胜的法宝。
颜神佑听他问起颜肃之,便笑道“外面事务繁剧,恐有流寇,家父又巡去了。老先生有何事,只管说与我,我必一字不漏,传与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