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真应该感谢爹妈,这基因好得没话说。哪怕是在众星云集的京城,她这小模样儿都算得上是拔尖儿的了。一到归义,更是独一份儿。
不止是长相,还有这一身的打扮。在交通比较闭塞的地方,总是不容易跟得上流行趋势的。同样是长簪,归义地方的长簪还是普遍将簪头做成大朵花朵的样子。越往京城那里,虽然簪头同样很大,造型却已不拘泥于花朵了。譬如姜氏头上这个,却是仙人阁楼的样子了。
颜神佑年幼,纵是盛妆,也无法像姜氏一样的打扮,却在上插凤头小短钗。颈间挂着平常根本不会戴的缨络圈儿,底下还了块美玉。丝履缀以明珠,皓腕饰以宝钏。连她的侍婢,步伐也格外的从容饱经小变态的折磨,十分淡定。
殷氏原本的一点轻视之心,也在这般气场之下被压成了渣。
颜神佑对于“阿寿”还是略有不满的,受什么受啊明明很攻的但是姜氏与颜肃之认为这个名字喻意相当地好,拍板就定了这个,反对无效。她已算是个小少女了,小名儿就不好在外人面前随便称呼,自到了归义,姜氏人前称呼她,就是“阿寿”了。
颜神佑原在屏风后面坐着,趁机观察了一下殷氏,感觉她与京城所见过的世家主母皆有所不同。
待姜氏唤她,颜神佑也很给面子地过来叫一声“阿娘。”然后在姜氏介绍了殷氏的时候对她一施礼,唤一声“殷娘子”。尔后便坐在姜氏身侧,平视前方。就听着姜氏跟殷氏闲聊。
两个已婚妇女,虽然年龄差了一截,话题却还是有的。与宴请安氏里不同,姜氏与殷氏说话,说的是谱氏、是风气、是京城各家之不同。这个时候殷氏就只有听的份儿了,她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考查姜氏的意思。可真到了跟前儿,姜氏所言,都是她见所未见,听也听只听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谣言,不由住口细听。
姜氏说什么,殷氏都只有附和的,再抓紧了机会问一些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譬如如今京中诗会,是流行大家先作诗再游园,还是游园之后再作诗之类。姜氏笑道“从心所欲耳。”
殷氏道“这”
“”
颜神佑心说,怪不得你们家被挤到这里来了,要都你这样儿的,装x装成sb,你不被淘汰谁被淘汰啊又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当然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啦。这种杀只鸡都要问时辰的做法,真当是讲究呐
腹诽着,面上还要挂着得体的表情,即既不冷着脸,也不能总笑得像个傻瓜。颜神佑模仿着姜氏的样子,表情淡淡的,偶尔听到有趣处才微一翘唇角。
见面的时间也不很长,卢家离县城也不算太近,到达的时候都已经到中午了,姜氏正好留殷氏用饭。酒洁,虽是常见的食材,炮制出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殷氏觉得好吃,又觉得自己这半天下来似乎气势全无,便也说些本地的特色菜。
姜氏听说蛇也是一味的时候,不由吃惊“还真吃么”原以为安氏这样的,是因为生活所迫,才去吃的。哪知殷氏这样的居然也会吃。
殷氏道“这是自然啦,山民蛇虫鼠蚁都吃,很是令人作呕,唯有他们唤做长虫的这一样,剥皮去骨,滋味鲜美。”
姜氏的表情就有点僵硬。
颜神佑点头道“这倒也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何物不可食呢”
姜氏已调整了表情“这么一说,也是呢。”
殷氏心道,这小娘子小小年纪,倒是会接话呢。便也顺着道“娘子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只怕到回京的时候,反而要惦记这里的美味呢。”
姜氏道“既如此,待安顿下来,还真要细细尝一尝呢。”
殷氏道“我自进门,见府内秩序井然,若这样还不算安顿,什么样子才算安顿呢”
姜氏笑道“我们一家是住下了,只是心里终有些不安呢。来时不知城池如此狭窄,住不下这许多部曲,正筹划着往外另建房舍呢,这么些人,本地又匮乏,不若命他们开荒屯垦,自给自足了。”
殷氏将姜氏说的,与城门口所见一相印证,暗道原来如此。倒也好心建议“只恐初垦的田薄,收成不多。”
姜氏道“我听郎君说,头五年是免租税的。”过了五年,这田要是挂颜肃之名下的,不好意思,他是个官儿,还有特权。
殷氏也只是提一提借罢。因见颜神佑已悄悄眯了好几回眼睛了,故意一看日头,托辞路远,退行告辞。
姜氏也不多留,只说“我在此地,也无甚熟人,娘子若有空闲时,不妨往来一叙。”
殷氏痛快地答应了。
姜氏起身,携着颜神佑的手,将殷氏送到了房门口儿,站房檐下目送她穿过了一道门,即带女儿回房了。
颜神佑掩口打了个哈欠,道“这人可真没趣儿。”
姜氏挑眉道“又胡说了。”
颜神佑又打了个哈欠“是是是,我说错了,她太有意思了,跟以前见过的大家主母都不一样呢。”
“哦怎么个不一样啦”
颜神佑眼睛一亮,扭过头去“阿爹”
颜肃之大步走了进来,姜氏吩咐给他打水洗脸的时候,他又问颜神佑“说说看。”
颜神佑道“与京中主母不一样,虽然也是行止有度,然于细微处,却总觉得有微妙的差别。京里不少人也是带着些傲气的,然与这位一比,嗯,譬如唐伯母就显得十分自然又自信,这一位像是在拿着劲儿,”想了想,还是添了一个字,“装。”
颜肃之大笑“他们久离京师,说是士人,比起寒族,也不比人有钱、也未必比人有才,只胜在一个姓氏了。为了维持这一点优势,自然要”
说到最后,他闭紧了嘴巴,颜神佑偷笑两声,给他铺了台阶“嗯嗯,跟咱们京里见的全不一样,她到阿娘面前一站,气势就弱了。”
颜肃之道“对对对”父女俩一样的狗腿
姜氏嗔道“饭也用过了,都去午憩了罢。”据说君子是不昼寝的,奈何这里太湿暖,春天的午后,不想睡都不行,抗不过生物的本能。
颜神佑午睡后爬起来,照例是先练字,然后给六郎编写教材。语文课本被姜氏划掉了,不用她来写,给六郎还是按照大家常用的步骤来教。颜神佑就编了点数学课本之类的,兴致来时,她还给六郎画了点常识什么的,比如马、牛、羊、小麦、水稻之类的。又因她爹看样子是想在这里扎根了,颜神佑还默了两唐诗文,什么“锄禾日当午”伪称不知道是哪本书里看到的,写了来让六郎来背。
总之,她弟弟不能当纨绔
六郎也不是纨绔,一诗,教了三天,全无基础的情况下也背下来了。
颜肃之却将颜神佑拎到书房“你是哪本书里看到的”
颜神佑眨眨眼睛“我记得诗就行了,作者名字忘了,佚名了罢,”又恐颜肃之再盘问,胡乱指一图纸问道,“阿爹,这是什么咦”
颜肃之头疼地道“是啊是啊,就是将来的城池坞堡。”
颜神佑道“小了点儿。”
颜肃之一瞪眼“怎么小了归义才有多少人咱家部曲又才有多少人归义地方又偏僻,招俫流民人家也不乐意来呢,这也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