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和颜平之有利益冲突,这是自出生就被决定了的。只要他们的爹颜启脑残依旧,这种冲突就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不幸的是,颜启这二十多年来在其他方面改进不少,在这个方面却痴心不改。
照说有这么个爹,颜肃之也该习惯了。更该习惯了颜平之时不时好个强,占他点便宜。厌恶颜平之是有的,然而在同居一府的情况下,挑明了翻脸,还真是没有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量变产生质变”,矛盾积累得多了,自然有闹翻的那一天。
在颜肃之眼里,挑事儿的自然是三房。做错事的,当然更是赵氏。
只是这一回,赵氏真是觉得自己冤得要死
却说赵氏过门儿也有近六年了,可是这运气实在是背。且不说她丈夫在家里就是个除了颜启别人都讨厌的角色,也不要说她在家里也是不得婆婆欢心,不被妯娌待见的人物。单说她这儿女缘,也就仅止比那个夫妻形同陌路的二房好一丁点儿。
大房里,柴氏过门儿比她早,头胎儿子、二胎女儿,自打生了女儿之后,过不两年又生一子,如今怀上了第四胎。二房里,姜氏虽只有一女,大家都明白她丈夫不太着调儿,只觉得她无子可怜,且女儿又聪明可爱。
到了赵氏这里,比姜氏晚些时日过门,头胎生个女儿,还早产了些时日。调养完了,二胎满以为是儿子,生下来又是个闺女,第三胎,再生,还是闺女。
终于终于,第四胎叫她生出了个儿子来,脸都累黄了。对比过门至今不到三年,已生了两个儿子的弟妹郁氏,真是人比人得死
可三房开心,颜启开心,为此,颜启差点要大宴宾客,却被楚氏给拦住了。楚氏说得相当有道理“圣上正在崇尚节俭,你这般奢侈铺张,可不合时宜。”
是呀,皇帝自从有了儿子,就想装个道德模范。不止是礼贤下士,连生活上也自律了起来。上行下效不敢说,可明着嚣张的情况还是有所收敛的。
楚氏此言,却是拍到了颜启的穴道上了。他一心要把颜静姝弄给皇帝当儿媳妇,还得是当最大个儿的那个,自然不想在这时节生事。委屈就委屈一下吧,总比坏事儿好。只可恨不知为甚,他每说颜静姝如何神异、如何灵巧,听的人都在笑,却事后不见什么效果,真是奇也怪哉。
却说赵忠这么些个儿女,婚姻上最出挑的还是嫁与颜平之的这个女儿,自然也要更为她做脸。亲家这里要节俭,不大摆宴席,满月也做得极简单,他虽然理解,却也要为女儿撑腰。多不容易呀,终于生出一个儿子来了。必须撑腰。来吃酒就不必说了,还送了女儿、外孙许多好物。
药材香料不必说,还有许多绸缎。内里最好的,乃是二十匹提花绸。提花分为大提花与小提花,以大提花更为珍贵些。赵忠给闺女的,正是大提花。
好歹也是几年下来了,赵氏多少摸着了一些行事套路,行为也有了不少改进。更兼她终于生了个宝贝儿子,心情正好,亲爹又给她做脸,她也大大方方要拿出来分与婆母妯娌。她算了一算,这提花绸并非样式一样的,挑了稍沉的六匹,四匹孝敬了婆母,两匹却是悄悄送回家给她亲妈。
剩下的她拣了四匹大红的自用,又给三个闺女留了两匹浅色的,给丈夫留了两匹。算一算,只剩下六匹了。便分做三份,三个妯娌一人两匹。也颇为大方,颇为公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坏就坏在小人物手里。
赵氏的亲妈给了她一个姓黄的婆子,专门伺候她生产等事。黄婆子憋屈了好久,终于给她伺候出一个哥儿出来,自然也是扬眉吐气的。恰黄婆子的闺女要出门子,黄婆子也是爱女心切,想给闺女的嫁衣添点彩。赵氏将出月子,然而因密集生育,身子还不曾恢复得十分好,便将这分赠礼的差使交与了她。
黄婆子好弄个小聪明,竟伸出剪子,自要送给二房的提花绸上每匹都剪了老大一截下来。这世间布料,宽窄自有规定。若是麻布一类呢,一匹四十尺,卷成一卷儿。若是再名贵一些的,一匹就不足四十尺,提花绸便是三十尺一匹。新娘子的衣裳,总比寻常衣裳繁杂些,这婆子下手还挺狠,一匹给减了七、八尺下去
这要看不出来,姜氏就是个白痴了
展开一看,这动过剪子的能跟原模原样的一样么
姜氏当时手就抖了,气的。
颜神佑正在姜氏跟前跟着学背谱系,她开始背谱系,学习谱学了。谱学是个大学问,饶是姜氏自己,也不特别精通。须知天下著姓虽不过十,可能归入谱学里学习的人家却有近千。不止是全国望族,各州郡,乃至于县,皆有。这些便是世家,他们有着各种政治经济上的优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是不能不知道的。
今天才刚了个小头儿,就遇到这等事。
颜神佑看着姜氏织布,虽然织得慢,倒也知道一点丝织物的常识。她看得出这是好料子,还跟姜氏笑说“三婶变了。”被姜氏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阿圆阿方跟着姜氏时间长,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东西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儿。大提花绸算是贵重的,可也不是没见过呢。阿圆还掂了一掂,小声道“有些不对。”
下面就是展开来一看,姜氏气了个倒仰。
颜肃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的。他虽然没有病愈,但是因为与唐病友结了个儿女亲家,回家频率倒是稍高了一点,回来看看闺女。只可惜唐病友自打结婚以来,就没生出儿子来,眼看男女年龄差太大,就要做不成亲家,真是愁人。
还没踩进门就听到阿圆在那里骂呢“三房这小妇养的拿剪剩下了的东西来与我们”
说来阿圆与阿方都是在世家世仆,也识文断字,原也是斯文人。可她分给颜神佑当乳母,见天给颜神佑念叨洗脑,到最后,颜神佑有没有被洗脑不知道,她自己却受害颇深,成了这么一个爱唠叨的脾气。
颜肃之听了阿圆的话,进门鞋都没脱,嗖就冲了出来一看,地上摆着两匹绸子,果然是剪过的。织机上取下来的绸子,其纹理、断线的地方,与后来剪的还不是一个样儿。明显到颜肃之都能看得出来,他回来的时候,还在外面听仆役说三娘如何大方云云。进来一看,竟是这样大方法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