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正一摇三晃想着一鸣惊人、从此翻身做主人的颜平之,正在脑补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散播着他女儿的各种不凡之处。忽地就想到,还有一样他二嫂没用过的招数给闺女编个闪亮的全场姿势究竟是梦到仙人赠玉比较帅呢,还是梦到天雨花比较潇洒
回到了家,今天携夫婿儿女回娘家拜年的姐姐颜氏已经走了。颜氏的肚子月份儿颇大,算来正该在二月里生产,楚氏心疼女儿,便叫她早些走。颜氏这里呢,又有些愧对二弟,不大好意思见颜肃之。颜肃之实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徐杨这厮,被颜、唐二人结伴一顿乱打,居然打老实了哪怕婆母心下不喜,颜氏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
听楚氏让她早些回去,正合她心意,特特将与二房那一份厚厚的礼物指出来“这是与二娘、神佑的。”
楚氏会意,心道,有些事情也确是得用着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人前提是得能控制得住他。
等去岳父家的三兄弟回来,楚氏便说“忙了一天了,也乏了,都歇了去罢,往后便要吃年酒了,且有得忙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失了礼数。”说完,还看了赵氏一眼,将赵氏看得满面通红。楚氏却只看一眼,并不再指责于她,反而说颜氏带了些礼物来,等会儿叫人给他们各房送去。
颜孝之与母亲感情深,周到细致地问了母亲好之类,颜肃之早便不耐烦,颜平之亦然。只是颜平之比颜肃之表现得又稳重些,依然作恭敬的样子。楚氏看这两个儿子,一个装得像个好人,另一个连装都不装了,不由一阵糟心,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颜神佑跟着姜氏回到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颜肃之果然又没过来看老婆孩子。姜氏依旧是轻叹一声,照例吩咐给书房备下炭火被褥一类,转抱着女儿,教她些常识。这番且不认字了,却取出几幅画轴来,架到书几上,一一地指给女儿。
颜神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妈要是当老师,必须是个模范教师,大年初二啊亲扭一扭头,画上的东西她都认得牛、马、羊、那个好像是纺车还有织机这是要做什么呢不是还要学这个吗那个传说里世家的男人见到马都说是老虎的传说呢
一天晚上认了几样儿,颜神佑颇觉无趣。学习这种事,真心累有个特别关心自己的亲妈,更累颜神佑开口前都得思量着这个教了吧能说吧这个没教吧不能嘴欠吧
不多时,把这些个都“学会了”,她也累得想打瞌睡了。姜氏看她蔫蔫的样儿,也舒了一口气累了就好,睡吧,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颜神佑要知道姜氏在想什么,必须喊三十二个冤,她才没有想乱七八糟的呢
纵使不知道姜氏想什么,颜神佑也越来越老实了,除了功课依旧学得很快,话却渐少,人也更加安静了。看得姜氏十分欣慰,思忖,这过年的时候,各家走动得都比较频繁,颜肃之年前又长了一回脸,一家三口或者是随着府里应酬,或是自己走些亲戚,比如姜氏的舅家一类,正好为女儿扬个名。
她还真是与颜平之想到一块儿去了,颜平之觉得自己过年受了气,更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地布局。初二回家,晚上就去了颜启的书房,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大半个时辰,颜平之心满意足地出来了。
自第二日起,不知怎地,就有些话传出,里外都是说颜平之的女儿聪颖大方。颜启更是亲自上阵,家中摆年酒,公然对着来赴宴的郁陶、赵忠等人说“我这孙女儿是极好极好的,她生时,我还梦着仙人与我一块美玉哩。果然聪慧异常。”
赵忠自然是乐得听他外孙女儿的好话的,郁陶端着个酒盏,借喝酒的姿势掩了脸。还不敢真喝,他怕喝了会喷。暗忖这不是想订娃娃亲不行,必须不行他两家要亲上做亲便罢了,要打我家孙子的主意,那是一万个不答应的,要是另两个孙女儿,倒是欢迎。
郁陶决定,拼命灌自己的酒,争取在一刻钟内把自己灌得像醉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颜启这么天才,能把主意打到刚出生的皇子头上
那一厢,姜氏也带着女儿跟颜肃之四处走些亲戚。颜肃之沾了霍老先生的光,四下走动,颇受了些礼遇,有效地遏制了病情,表现得像模像样儿。他本就生得好看,过年出去,姜氏将他一打扮,绛袍纱帽,宽袖长裾,骑在马上着实被围观了一回。少时他也长得好看,只是总有些瑟缩,如今整个人都会展开来了,越显得玉树临风,飘逸洒脱。
姜氏看着,也觉得有了些面子。
更兼颜神佑比较给力,教的拜年的话儿、该行的礼,都一丝不错,十分得体。姜氏的舅舅、舅母等人看了,都说“果然是你们,方得宁馨儿。”姜氏也暂时将颜肃之不靠谱的地方给忘了,轻快地笑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颜肃之,他外头逛一圈儿,颇为畅快,正思多走动几日。不幸大街上遇到旧日老师,这位老先生平日里因他用功,倒对他不错,自他犯病,还说过他两回,在他心里,这位先生比亲爹地位还要高那么一丝丝。今日一见着他,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羞愧,掉头就走,跑得比他爹要揍他的时候还快。自此,便宅在家里不肯出门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年,诸人却是十分之忙的。
楚氏要跑的地方并不多,反比儿媳妇们轻闲。等闲小官儿家的年酒不须她去,她娘家又离得远,颜家也没什么亲戚,不过在家开几回酒宴而已。哪知这一日,颜氏又来看她。
楚氏奇道“你大着肚子乱跑个甚么”
颜氏道“阿娘,我听着件奇事呢怎么有人说,老三家的丫头倒聪慧起来了还什么梦到仙人赠玉我这做姑母的,好有二年了,怎地没听说过”
楚氏冷笑道“一起子蠢货想出来的馊主意,也值得你不顾身子巴巴地跑过来我已知道了,这话还是自咱们家传出来的呢。”
颜氏道“我岂不知呢真够丢人的神佑如何,我们有眼睛的都看着,便是福慧,也强她百倍。三个丫头,又不是没有旁人见过,他们怎么说旁人都不知道。如今这般做,真是叫人看笑话。”
楚氏喃喃地道“自己作死,却须怪不得旁人。他们不好,与你何干也值得你动怒”
颜氏张张口,被楚氏一摆手,把话压下了,只得眼巴巴等楚氏训下。楚氏道“你便只当有三个兄弟罢。哼”
颜氏唯唯,依旧有些个不解“那个,好歹也是”
楚氏噗哧笑了出来“傻丫头你娘可曾说过无根的话”
颜氏总觉得她这母亲有些个神秘莫测的,暗道,也不将话说明白了,却又畏于母亲积威,并不多问。楚氏道“夫唱妇随,我总要帮他一把的。”
颜氏愕然。
楚氏冷冷一笑,颜启的想法,郁陶猜错了,楚氏却是一猜一个准的。寻常夸赞,用得着编这种神段子颜启自家,就好站队,楚氏看得真真的。这对儿父子,真是太天真了旁的不说,拿这三个女孩儿一出来,不提颜神佑这个一眼就能看出聪慧来的,便是颜希真,也强出颜静姝八条街去。
“别看孩子还小,不到两年,能看出什么来呢却不知道,这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你自家也要看顾好孩子,三岁定终身,谁好谁坏,一望即知。”
颜氏唯唯,只恨自己没胆多问一句。不过,很快,她就见证了楚氏的断言。
楚氏正月末要做生日,她还真不介意帮这对父子一把,给颜静姝一个展示的机会。祖母做生日,自然是孙子孙女儿一齐出来的。巧了,都是能走能站能说话的了。
楚氏生日之前,三家都在教儿女,教的是如何贺寿。纵以颜平之于楚氏有心结,赵氏与婆母十分不对盘,也不敢在这时节出乱子。赵氏一字一字地教了颜静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又教她磕头。颜静姝也是一岁半,话能说了,虽然不甚清晰,这行礼磕头还是穿成个球的时节,太难为她了
颜神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相差不到一个月的难姐难妹,天天趴地。倒是学话颜神佑毫无压力,如果不是怕被姜氏当问题儿童,她还能再自己加上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到了楚氏生日这天,楚氏早放话,赵氏有身子,不须多操劳,只管带好孩子即可,将家务交与长媳与次媳。这两个做起来驾轻就熟,来饮宴的宾客自是看在眼里。柴家、姜家、徐家、赵家等姻亲也到了,郁陶夫人亦说楚氏“得此佳媳,实乃一大快事。”
继尔拜寿,并非所有寿宴,都要将子孙拉出来当众拜寿的,多半是自家人先拜完了。到了正日子,晚辈皆要忙碌待客,至如小孩子,懂事又年长的方叫出来展示一二,幼小的为防其年幼不懂事哭闹,不抱出来都是有的。岂知楚氏偏偏要将孙儿孙女都叫出来,诸人便留神看这三个女孩儿。先上来的颜希贤,居然不如三个妹妹得人关注了。盖因颜启行动力非凡,将他三孙女儿吹上了天,不由人不好奇。
此事颜神佑并不知晓,只与堂姐堂妹摇摇摆摆走到楚氏面前,往拜垫上一趴。一齐说着贺词。
颜氏留神看着,便笑了,颜真希在正中间儿,往上走之前看了母亲一眼,及拜完,又看母亲一眼。颜神佑居左,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及拜毕,方冲着姜氏笑了一回。颜静姝却是时不时要看赵氏,话是说了,礼也行了,看似并无不足之处,却比这两个堂姐给比下去了。
直至此时,颜氏方才明白,何以楚氏说“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孩子如何,得看母亲。一句粗话“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小时候孩子不懂事儿,靠的是母亲言传身教。如果说颜神佑算是早慧的另类,不具备可比性,颜真希真真儿的反映出了亲妈的素质。小孩子定不定神,那是天性,却也是后天教的。颜静姝这般样子,与两个堂姐一比,往小了说是年纪小不定真,往大了说,就是性情不稳。与传说中那么高大上的形象,严重不符
颜氏想此节,再看宾客,内里有明白人儿早看出蹊跷来了,再配着颜启放话一比对,就知道这又是那个偏心得天下人都知道的车骑将军要出昏招,都撇了撇嘴。心里又暗乐,未来三个月,就指着这个八卦过活了。真是难为颜启了,一把年纪,还硬要将最扶不起来的烂泥镀个金。真个为颜平之鞠躬尽瘁,不知道他有多稀罕颜平之的生母呢。
楚氏还没停手,唤三个孙女儿见几个“通家之好”的长辈,比如赵忠的老娘,比如郁陶的妻子蔡氏。此时,堂姐妹三人就显出更大的差别来了。颜神佑说话最清晰,与堂姐是一个梯队的,颜静姝也许是被母亲管得怕了,就显出怯来了。
如是者三,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了。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