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舟子虽然欣慰,却实实在在把眉头皱了起来,“颜改,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如果你还觉得不够好,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朱颜改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一时没听清老舟子问的什么,就只能瞪着眼看孙爷爷。
老舟子有些生气,不过这次总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朱颜改这边,老舟子确实难见一个好脸色。
朱颜改一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不过赶紧把这个答案咽了回去,因为收回时太过用力,有一瞬间的失神,几乎坐不住扑倒在地。
老舟子恰好起身,就扶了一下朱颜改的肩膀,顺势轻轻拍了两下,“先不急,好好想想,然后再给我答案。”
朱颜改摇了摇头,就是让自己再想个一万年,也还是这个答案,就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了,无非就是个因材施教。
四个字说出口,朱颜改就后悔了,是不该说出来。
自己平时如何教那几个学生的?老舟子这是在教训朱颜改呢。
老舟子实在偏心,教朱颜改的时候用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教那六个孩子的时候,满脸温柔,怎么看都是满满的爱意。好一个因材施教!
朱颜改委屈得不行。
老舟子也没走远,念念叨叨,“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老舟子断断续续,背不下去了。委实只听小虎读过几遍,老舟子记性不好,记不全了。
朱颜改渐渐平静下来,接着老舟子的话头背下去,“······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
朱颜改想起来王大牛说张秀才的几件事。
张先生教授学问的时候,并不会对学生有任何差别,但是张先生面对学生们提出的任何问题,那就不是一般的认真了。
();() 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会认真思考,从来不敷衍作答,要是遇到很简单的问题,先生就会给几个不同的正确答案。
比如说学塾鸡窝头学霸满象仪——这个学名,也是学塾报名时张先生给起的,而且不止满象仪一个。
满象仪那天冷不丁问了个让人笑掉大牙的问题,太阳为什么在白天升起?
这个问题一出,自然会引起哄堂大笑了,因为人人都知道,太阳升起之后,才是白天。
可是先生还是会认真思考一番,说:太阳升起,乃为白昼,偏向因果之说。白天时到,太阳升起,偏向自然之道。因果之说和自然之道当然都是对的,甚至说在这里因果与自然,并无本质区别,但是不管哪种说法,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不如同学们都大胆一些,不以自我为中心,那这个日升的说法是不是还有其它说法呢?
然后就是同学们脑壳疼了,什么乱七八糟、目瞪口呆、惊世骇俗的说法,同学们七嘴八舌都给了出来。先生那时候就会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有些问题,先生一时解答不了,就会说句抱歉,让我们一起再想想。
过了些时日,先生把答案想好了,就会找到问问题的同学,要是同学记不得问了什么,先生就会把问题先复述一遍,然后再说自己的答案。那时候,所有的同学都觉得很好笑。比问题和答案本身更好笑。
······
朱颜改微微皱眉,自己确实做不了学塾夫子,自己一开始就不把自己当先生,是对的。不过,表面上是做到了,其实根本没做到。
竟然还没见面就先输了一城?算那姓张的运气好!
朱颜改找老舟子,打算说些什么、问些什么,都忘了,现在自然不会再去想,当然真要想起来,觉得还是有必要问,就再壮起胆子问就行了。
六个学塾学生想问了,就不会像朱颜改一样想太多,直接问就是了,老舟子被问了,都会很高兴,人老了,还真不就只是个累赘。
朱颜改到底大了几岁,和那几个孩子,不一样了。
();() 朱颜改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涉足修行,却对修行境界不了解,只是和几个学塾学生按照那张破绢布上的那几幅图修习呼吸吐纳,先学习法术,再互相切磋、教学相长就是了。今日以后,真真正正去领会到底什么是取长补短。
那张破绢布上的口诀本来就是不全的,缺损了一些,老舟子看了,更加生气,还嫌太过啰嗦,说干脆捡些清爽的练练,老舟子一说,真就抹去了一些自认为累赘的东西。
朱颜改也按着老舟子的说法,跟着尝试了一下,差一点小命不保,就不敢按着口诀去练了,反正功法都是无师自通,也用不到口诀,就只修习术法就是了,可比小虎他们省劲不少。
不过,朱颜改还是有一点,脑壳都想疼了,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比那六个小屁孩差了?可是孙爷爷那眼神,错不了的。
朱颜改这个不知愁的人,也开始愁绪满怀了。
愁绪满怀就练剑,一招镇神头,可以解千愁。练剑三十三式,终归一招,被朱颜改暂名镇神头。只要控制住,不用灵气,朱颜改这招镇神头,可以耍上一天,都不用停下来。
也可以边赶路边练剑,就是朱颜改这把剑黑不溜秋,就像一根长长的烧火棍,委实没这个脸经常拿出来显摆就是了。
那把老道人的剑鞘被老舟子收了回去,就挂在牛车里面。
杨见山要为纯阳宫这片天地做些事情,李西山不想跟着受累,就赶紧开足了马力动脑子,能不把自己拖进坑里,最好。
但是想和在铁符山上,也就是以讹传讹被叫成铁树山上那一次一样,是不可能了。
少了个行远老道人,实在没办法。哪怕子青道人的脑壳还没坏掉之前,李西山一样指望不上。
李西山瞥了一眼顾清远,当然没个好脸色。然后看向杨见山,指了指石凳,示意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