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舟從木盒裡拿出了心臟,他看著樓延緩緩變成了狂暴化的狀態,胸口裂開了一道口子,傅雪舟把心臟放回了自己的胸膛。
但心臟和他的身體合二為一的時候,傅雪舟痛苦地翻滾在地。他身上的觸手瘋狂揮動,將周圍的樹木拔起抽斷。
地面被抽出了一條條深痕,傅雪舟的翅膀狂扇著,身上的猩紅色眼睛瞳孔縮成一條豎線,黑色的黏液從他身上的毛孔流淌,轉眼就將傅雪舟掩埋在了黑色黏液中。
「傅雪舟!」
樓延想要上前,「嘭」的一聲,一棵大樹栽倒在他的面前。樓延側過臉抬手擋住泥塵,心頭猛地一抽,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種濃重的、壓抑的威壓緩緩往外蔓延。
「傅雪舟?」
樓延翻過大樹往前看去,瞳孔一擴。
前方坐著一個巨大的、醜陋的黑色詭異。
這個詭異的模樣比傅雪舟的狂暴化模樣難看得多,甚至要比戰場上的「詭異之主」更顯得恐怖。它像是許許多多詭異的融合體,如同一棵大樹一樣,身體擁有許多慘白色骨頭組成的枝丫分叉,每個分叉上都懸掛著不同的詭異身體。黑色的黏液不斷從它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掉落,它猩紅色的雙目無情冷漠地看著樓延,充斥著邪惡和暴虐,好似是宇宙盡頭窺視所有的一雙眼睛。
大風席捲而過,詭異身上懸掛的其他詭異晃動著,就像是大樹上生長的果實。
樓延和詭異注視著彼此,樓延只覺得呼吸被迫停止了,他沉溺在這雙恐怖的眼睛裡,猶如被淹在深海之中。精神力瘋狂下降,他在深海中卻根本找不到浮出水面呼吸氧氣的機會。
——這樣的精神衝擊力,都可以使人的靈魂崩潰。
就在樓延真的以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精神上卻突然一松,詭異竟然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收斂了精神壓迫。
「傅雪舟……」樓延大口呼吸著鮮空氣,苦笑著道,「你還有理智對不對?」
詭異沉默地坐著,宛如一座地獄山。
樓延專注地看了詭異一會兒,一步步走到了詭異的身邊,他仰頭盯著詭異的反應,伸手觸摸上了詭異的身體。
詭異一動不動,沒有推開他,也沒有睜開眼睛看他。
樓延想笑又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他深呼吸一口氣,爬到了詭異的身上。
黑色黏液沾了樓延的一身,那些黏液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溫柔地拖著樓延的雙腳向上。詭異身上數不清的其他詭異也避開了樓延往上的路,那些猙獰的頭顱、搖晃的青白手指、爬行在表面的黑色髮絲,每一樣都小心地在樓延路過時保持不動,就像是害怕嚇到樓延一樣。
這座「地獄山」上的一切,都好像在偏愛著樓延,乃至樓延沒有耗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就已經來到了詭異的胸口。
樓延一言不發地抬頭看著詭異緊閉的雙眼,雙眼逐漸模糊。當眼淚從眼尾滑落時,一個纖細的黑色觸手小心翼翼地伸了過來,萬分輕柔地擦過樓延的眼淚。
好像在說:別哭。
樓延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倒在地,越來越多的眼淚掉落,哭聲隱忍卻又痛苦。
無數的詭異頭顱轉向了樓延的方向,越來越多的觸手朝樓延伸來卻手足無措地不敢觸碰樓延。髮絲在詭異身體表面急切爬到了樓延的身邊,卻同樣手足無措。
那些青白的手想要觸碰樓延,卻在碰到樓延前遲疑地停住。被眼淚所碰到的黑色黏液如沸騰的開水般「咕嚕咕嚕」,裹著眼淚原地打轉。
最後,還是那根纖細的手指最先圈住了樓延的手腕。它拽著樓延起身,引著樓延來到了詭異的左心口處,指了指樓延腳下的位置。
樓延知道,它是在告訴他:心臟就在這裡。
樓延眼睛發紅地看了看這裡,卻繼續往上爬,最終站在了詭異的臉龐前。
「傅雪舟,」樓延沉默了幾分鐘後,沙啞說道,「你不再睜開眼看看我嗎?」
詭異安靜地閉上了眼睛,觸手又伸了過來,似乎想要帶著樓延下去。
樓延躲開了觸手,他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塊在酒店發現的水果糖。
樓延撕開糖紙,沉默地將糖放在唇內,然後閉上眼睛,親在詭異醜陋的唇邊。
這絲帶著甜味的親吻讓詭異眼皮顫抖,所有的一切都好似安靜了下來。山林之中,人類一直保持著親吻詭異的姿勢,直到唇內的糖果徹底消失不見。
那根觸手又拉著樓延向下,樓延沒了拒絕的力氣,踉踉蹌蹌跟著它往下走。每當他要摔倒的時候,黑色黏液都會扶住他,好讓他走得一路順暢。
又來到了詭異的胸口,樓延單膝跪地,他麻木地將手放在了胸口,輕輕往下方掏去。誰知道根本沒用力氣的一掏竟然讓他的手順利破開了詭異的血肉,順利讓他碰到了詭異身體內那顆撲通撲通跳動著的,好似大了一圈的詭異心臟。
這一切太順利了,比樓延吞吃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心臟時還要順利。手底下的這顆詭異之主的心臟,就差沒有自己把自己掏出來送到樓延的手裡了。
樓延閉上眼睛,眼睫濕潤。他足足僵持了許久,等到身體發麻,手指僵硬,他才緩緩把這顆心臟從詭異的身體內拔了出來。
在心臟離體的一瞬間,詭異的眼皮再次動了動。它似乎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樓延,又出於某種顧忌,仍然選擇繼續閉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