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樹打噴嚏打得淚眼朦朧,都不用掩飾噴涌而出的淚水了,忍著難受斷斷續續道:「哥,再讓我看看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還有機會恢復嗎……我在文獻里看到過,你是不是進化了……阿嚏!」
江希默默遞上水和手帕:「凌大哥,要不先喝口水。」
凌樹沒有要水,只接過手帕,擦了擦一塌糊塗的臉龐。
收拾乾淨後,他安靜地望著跳躍的火苗,怔怔地發起呆,一時間似乎已經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他腦子很亂。
凌泉不敢靠近他,打量著他乍驚乍喜的神情,溫順的杏仁眼裡浮現出擔憂與關心。
其他人默契地保持安靜,給凌樹充足的時間消化複雜的情緒。
半晌凌樹拍了拍額頭,手動把一片混亂的思緒驅散,抬眸望了一眼嘴角揚起、眼神卻又十分緊張的哥哥,深吸一口氣,按住發顫的指尖,望向徐渺:「徐小姐,請您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徐渺點頭:「知無不言。」
。
將鬥獸場遇到凌泉、測試他的基因、在直播中看到凌樹的一系列事件完整講述了一遍,徐渺沒有刻意隱瞞自己能夠聽懂海洋生物的語言,也沒有特地解釋其中的原因。
既然已經將凌泉帶到這裡與兄弟相認,她能跟凌泉交流的事實肯定是瞞不住的。
不掩飾秘密,往好處想,是信任同伴。
往壞處想,實際上暗含著隱性的威脅,「我有信心讓你沒有機會活著泄露我的秘密。」
徐渺環顧一周,發現專心傾聽的凌樹、顧昱霆與江希,很顯然兩層意思都沒想到。
他們為凌泉被抓到實驗室進行非法實驗感到憤怒,為徐渺順利從鬥獸場救出凌泉鬆了口氣,得知凌泉完美融合了犬科基因,沒有任何後遺症,吃驚卻也由衷地高興。
真是好懂得不行。
徐渺若有所思,其實這才是正常人。
財團中的爾虞我詐讓她忘了,正常人是不會一句話拐好幾個彎,話里藏著無數潛台詞的。
黑貓伏在她膝頭,引擎一般震動,仿佛一台能夠安撫煩躁情緒的白噪音發生器,讓徐渺的心情平靜了下來。
其實並不是凌樹和顧昱霆這兩個成年人完全不會掩飾情緒,只是以徐渺現在的眼力,一般人的情緒變化都瞞不過她。
這才顯得他們如此好懂。
在徐渺冷靜的敘述過程中,凌樹真正意義上接受了驟然找到哥哥、但哥哥已經變成金毛的事實,他望著揚起唇角笑得開心的兄長,那段恐怖的經歷沒有在他眼裡留下任何陰霾。
他思索著伸出小臂,望著皮膚下青色的血管:「不知道我的基因會有怎樣的表現,徐小姐需要我的血嗎?」
研究樣本自然多多益善,更何況他還是凌泉的弟弟,完美的對照組,徐渺沒有拒絕:「如果你願意的話。」
凌樹沒有猶豫:「我願意。」他想配合徐渺研究,自然是有私心的,「希望能儘快找到辦法,讓哥哥恢復正常。」
凌泉「汪」了幾聲,徐渺為他翻譯:「他覺得現在這樣也不錯,沒有人會防備一隻狗,他可以做一些我們不方便做的事。」
凌樹愣了愣,壓下心頭的傷感,莞爾一笑:「哥哥還是這麼樂觀。」
凌泉又「汪」了一聲,徐渺繼續翻譯:「他說你比印象里長高了。」
徐渺膝蓋上的引擎停止營業,黑貓閉上眼睛,耳朵向後疊起。
仿佛這樣就能蓋住耳朵,再也聽不到狗叫。
雖然還不能直接交流,凌樹甚至還對凌泉過敏,連擁抱都不能持續太久,兄弟相認依然是件值得慶祝的喜事。
僅靠一桶爐火取暖照明的廢棄廠房內,淒冷悲愴的氣氛一掃而空,火苗在牆上晃動,像在跳一支歡快的舞蹈。
說起刺殺失敗,江希語氣也不是苦大仇深,只是遺憾中帶著愧疚:「我沒想到會連累凌大哥。」她頓了頓,瞄了眼大金毛,那是凌樹的哥哥,她叫凌樹凌大哥,該怎麼叫凌泉呢?
心中油然而生這個令人苦惱的稱呼問題,江希托著腮,臉龐被爐火照得發紅,眼角淚痕在熱氣中迅蒸發。
她本來有一肚子冤屈苦楚,一想到安保部長頂在凌樹額前的那隻槍,又被無窮無盡的悔恨填滿了胸腔。
她咽下所有仇恨,口舌發苦地向恩人們道歉。
是她太衝動,太不成熟……
徐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反思:「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徐氏在布置戰術時,沒有考慮工廠內存在許多無辜員工,奧羅拉選擇犧牲時,也沒有一絲一毫顧及周圍普通人,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博弈,以無數條鮮活生命為代價,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江希愕然抬眸,她從未想過,這些話會從一個「大人物」口中說出。
她忍不住脫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身為上層人的你,如此自然地站在我們的角度思考問題?
「徐氏給了我們賠償金,很多人都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
所以她孤身行刺,沒有同伴。
她不敢將消息泄露給其他受害者家屬,得到賠償款的他們,發自內心地感謝慷慨的徐氏。
可她只想要媽媽回來。
錢有什麼用呢?又不能買回媽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