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铭回到家中觉何苒苒不在,却没放在心上,毕竟,她不是安分的性子,到处乱转不足为奇。
和以往一样,他习惯性地走进了书房,在皮革沙上坐下后顺手点了支香烟。刚抽了一半,电话座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汪直铭掐了烟动身去接起了电话。
“喂,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
“再不说话,我挂了。”汪直铭等的不耐烦,刚要挂电话,这时,听筒里传出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汪老板,听说你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找我?”
汪直铭心脏咯噔一跳,刹那间意识到对方八九不离十是锄奸小组的人了,只不过,他要等他亲自说出来才确定;“你是谁,有什么事直接说,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装神弄鬼。”
“我是鹰隼,军统上海站新任站长。”对方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自报家门。
“哦,原来是长官大人,找我有何贵干?”等了半晌鹰隼也没回话,汪直铭意识到糊弄不了他,于是接着说,“急于找你们的是日本人,哦对了,还有方墨林,他这几天夜不能寐,想提着你的人头去滨崎那里邀功领赏呢,所以,你找的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
“你可真是装糊涂的高手,谁不知道你汪老板是滨崎大夫最为信赖的得力干将?你想只言片语把汉奸身份洗的一干二净?未免太可笑了吧?”话筒中传出了鹰隼的讪笑,紧接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语气,“张家父子以及老猫的死亡均有你的身影,这些你总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记住,千万不要把我们军统当傻子糊弄,以为将他们的死推到方墨林身上就一了百了。”
汪直铭不否认张子房是他亲手杀的,但张道夫和老猫的死确实与他无干,所以,他并不想和鹰隼多费口舌解释什么,另外,如果鹰隼是为铲奸没必要和他在电话中啰嗦,不如派杀手或者在汪家埋个炸弹立竿见影的多,考虑到这点他确定鹰隼打电话来必定另有它因,而且和黑百合以及军统上海站情报网的安全有莫大关系;“你们军统想铲除我这个汉奸,似乎没理由打这个电话通知我吧?难道,你想给我一个弃暗投明,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只想挑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有什么理由去见你?”汪直铭暂时摸不清楚鹰隼为他订下的是一桌“团圆饭”还是“鸿门宴”,如果是后者,他贸然赴约恐怕凶多吉少了,“我这样的汉奸去见你,还有活路吗?”
“我亲自去见你会暴漏身份,同样有很大风险,如果你在心甘情愿替日本人办事,我立刻成为你领赏的资本,即便如此,我还是决定和你见一面,因为,我听人说,你比方墨林那样的走狗有良心。”说到这里,他稍加停顿,接着说,“另外,何苒苒也希望你能来替她澄清我对她的误会。”
听到何苒苒,汪直铭顿时皱紧了眉头,语气加重了;“何医生是死是活和我汪某有何关系,你拿她威胁我未免太幼稚了吧?再说了,她曾经是你们军统的人,流过血,立过功,你们拿她当诱饵,谁人还肯为军统效力?”
“党国不会亏待自己人,只不过,我这里没有能证明她军统身份的档案。”
“如果我不去呢?”何苒苒为调查黑百合将能证明她军统身份以及功绩的材料付之一炬了,这点军统怎么可能不知道,鹰隼是睁眼说瞎话,汪直铭尤为厌恶无情无义的人,对鹰隼的好感降到了低谷。
“你不来,以后不会再见到何苒苒了。”鹰隼冷冷地说,“我这个人说话算数,你千万不要质疑。”
“确切地点,确切时间。”汪直铭决定去会会鹰隼,一来他真怕鹰隼“撕了票”,毕竟,那帮特务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再者,他也早想去见鹰隼了,因为他和军统有着共同的目标,那便是宰了方墨林,所以,他们的合作余地并不小,唯一令汪直铭担忧的是鹰隼的态度,正好借助这次见面的机会对他加以试探。
“下午三时,龙凤茶楼。”鹰隼说完,主动挂了电话。
汪直铭抬头看了眼挂钟,距离赴约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他一面叮嘱小五盯着拍卖会筹备工作,等小五离开不久他也动身奔赴龙凤酒楼了。
半个时辰后,汪直铭在龙凤酒楼前下了黄包车,从口袋里掏出几角钱递到了师傅手中。他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于酒楼上的门匾确定了地点,跨步迈上了石台阶。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要帮助你的?”一位服务生看到了汪直铭,主动向前盘问。
“是不是有人刚在你们酒楼订了包房?”
“你是汪直铭,汪老板,对吧?”服务生笑说,“有位先生刚在二楼订了包间,上楼前再三叮嘱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带路吧。”
汪直铭跟在服务员身后上了二楼,紧接着走到长廊尽头,进入了一件包房。打开门,汪直铭立刻嗅到了浓浓的烟味,望向正前方,一位年纪在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进入了他的视线。男人个头并不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他身型瘦小,脸型精瘦,双眼却炯炯有神,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如果汪直铭猜的不错,此人正是军统上海站新任站长鹰隼。
看到汪直铭的到来,鹰隼主动站起身,上下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但一句话也不说。汪直铭亦是不一语,打量着他。不会儿,鹰隼主动将手伸向了汪直铭,换上笑脸的刹那,双眼中如刀锋般的犀利顿时坠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潭,只剩下在和煦阳光下泛着涟漪的湖面了。随心所欲的转换气质的人不简单。
汪直铭上前和他握手,出于礼貌,笑说;“站长来上海也不通知直铭,我也好为你接风洗尘,尽一下地主之谊嘛。”
“哪里的话,此次是我有事相求,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鹰隼指着一桌子美味佳肴,说,“特意备好了小菜酒水,还望你不要嫌弃呀。”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鹰隼替他斟满酒水,却见他不动筷子,便说;“不动筷子,难道怕有毒吗?还是怕灌醉了你,套你的话?”
汪直铭笑而不语,主动和他碰了杯,然后将辛辣的酒水吞咽下肚,因为空着腹,肚子里仿佛燃起了火团,着实难受。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一边咀嚼着一边心想。用塞了毒针的棉花形容鹰隼再贴切不过了,他看上去柔软可捏,可一旦毫无防备的捏上去,不但会被扎伤了手掌而且会中毒身亡。
鹰隼咽下了菜,用手帕擦干净了嘴巴,轻言轻语地说;“我在何苒苒那里得知,最近一段时间你一直在寻找和我碰面的机会,当然,我也想和你见一面,今天,我们好不容易坐到了一块,一些事,大可挑明了说。”
“你说的对,咱们的事其实差不多,不然也不会坐到了一块。”汪直铭不想先开口,让他抓住把柄,最主要的一点,他不确定,面前的男人是不是真的鹰隼,“但第一次见面,我们对彼此的了解太陌生了,或许在关键的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循次递进,太直白了,反而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鹰隼玩弄着手中的佛珠,背靠在座椅上,神态很轻松随意;“你在担心眼前的鹰隼并非鹰隼?那我又何尝不担心你是不是真的和部分人说的那样成了汉奸。”他自然是了解汪直铭的担心的,“上海本是迷雾深林,每向前一步,是生是死,谁也无从知晓,但总要往前走的,不然等于坐以待毙。如果你和我互相质疑对方,那我们没有必要坐下来谈了。”他见汪直铭仍不动于衷,不得不率先亮出了证明身份的底牌,“上海的局势不容乐观,直白点,几乎是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我在临行前,郝处长与我促膝长谈,再三嘱托我要保住上海万千党国精英的性命,还有将那批珍贵的文物运送到重庆……期间,郝处长着重提到了你们汪家,希望我能给你稍句话,党国感谢令尊当年为国家,为党国所做的贡献,并希望你不要走入歧途,违背了你爹的夙愿,辜负了党国的期望。”说着,鹰隼将一封信件递给了汪直铭,“这是令尊当年给我们的亲笔信。”
汪直铭接过信封,拆了封,拿出了信件,一字一句跃然于眼前。上面的笔迹对于他来说尤为亲切,纸上一笔一撇确实是汪大海写下的……汪直铭快浏览了书信上的内容,知道汪大海的的确确阻止了日本人偷盗黑百合的阴谋,当然,这也和他之前获得情报一致,因此,这封书信不是假,那么,眼前的鹰隼也不会是人冒充的了。
但汪直铭没有那么高的崇高理想,和以前一样,他不想为谁卖命,只是为了保护汪家和十笏行。所以,鹰隼动之以情的说辞并未在他心中砸起丝毫的浪花;“我在很多方面不如我爹却又不能辜负他的在天之灵,所以,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直铭能办的尽力办,不能办的还望你能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