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姜姝没有等来晏怀的消息,却接到太后召她入宫的旨意。
在这个时候召她入宫,姜姝纵有不好的预感,面上也要足够镇静。
西华宫内。
赵太后半倚在软榻,不似第一次拜见时尚且正襟危坐,且那次是宫宴前,吉服肃穆庄重,此刻厚重的吉服换了春衣,浅绿色罗纹宫装穿在身上,更有江南女子温婉的感觉。
赵太后虚抬了抬手,坐起了身子,懒洋洋说了句:“坐吧,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来解解闷。”
姜姝心中微微诧异,态度恭敬地退到一旁坐下。
“你可是觉得,你要打理府宅诸事繁多,我却将你拘来宫中陪我解闷,实在是不通情理?”
姜姝摇了摇头:“妇人只是觉得,太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尚且还有烦闷之事,那我们家宅里的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你也有烦恼之事吗?”
“有的,如早上对账时少了一笔,却怎么都想不起是缺了哪一笔;如出门时听见两个婆子吵闹,起因竟只是为了谁比谁多吃了几块肉;还有瞧见了门人在偷懒、几案上落了一层薄灰、水缸里的水满得一直往外溢,弄湿了地面。”
赵太后被她逗笑了:“那后来呢?”
“原本想着回府后要好好立立规矩,先将两个婆子责骂一顿,再把偷懒的门人赶出府,至于其余不周到的地方,也总能找到负责人。”姜姝顿了顿:“可此刻却改了主意,府里向来井井有条惯了,是以稍有不顺心之处,我便觉得格外碍眼,可她们日日尽心尽力我看不到,却只能看到某一日偷了懒、拌了嘴,我觉得我该回去赏她们,她们做事便会更妥帖些。”
赵太后若有所思,看她一眼轻轻笑了。
姜姝方才身旁就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里头是分装好的安神之物,此刻轻轻捧了起来。
“上次拜见太后娘娘,见您似有不寐之症,妇人回去后便调配了这安神茶,若有幸还能再见太后娘娘,望能为您解忧。”
赵太后让宫婢收下,神色又缓和了一些:“没想到你如此细心。”
安神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宫里的太医哪一个不会配?可仅凭一面就看出她夜不能寐,且尚不知能不能有机会见第二面,竟也将这安神茶准备好的心意,却不是人人都能有。
“能为太后娘娘尽心,是妇人的福分。”
“晏二也算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你是他的夫人又是他放在心上的人,我们原本就该亲近一些,我记得你闺名一个‘姝’字,取得极妙,与你甚是相配。”
未等姜姝开口,她又赞赏道:“你聪慧过人又很能沉得住气,比我年轻时不知好了多少,我原以为你一来便会问我晏二的事儿,可你直到现在提都未提。”
她想,若是姜姝着急询问,她便将人赶出去,可直到此刻,她自己都有些急了,姜姝反倒还在意着她夜里是否安睡。
“夫君为陛下办差,一切自有章程,这不是妇人该问的事情。”
赵太后似笑非笑:“真的不担心他?”
姜姝有些羞赧,但还是说道:“正是因为知道担心无用,所以不能将心思浪费在这无用之事上,我既不能求陛下召他回京,亦不能舍了一家子人去江南寻他,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挺然而立、不屈不挠,是为君子之容,我相信不论经历何种困难,他都能坚贞守持,完成陛下交待之事,亦能不负家人所期。”
赵太后笑看着她:“你能有这番心性,实在难得,实话说,我们确实已经多日没了晏二的消息,但我与皇上同你一样,都相信他有自己的计划,江南如今是凶险之地,我们都不愿他去冒险,可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可能明白?”
“妇人明白,这世上之事,只分可做不可做,没有能不能做,去江南是可做之事,亦是必做之事。”
晏怀不去,旁人也要去,且既然认定了他是最合适的人,又怎能因他是她的夫君,因她会担忧而否定此事。
与此同时,身在江南的晏怀,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大人,咱们还要继续守下去吗?”方生裹了裹外袍,这深山里阳光照不进来,着实有些阴冷。
晏怀的样子也有些狼狈,唇周多了些细密的胡茬,与他从前形象相差甚远,但他原不是个在意形象的人,又将脸往树叶杂草里埋了埋。
“再等一晚,夜里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能白等,这个窝点不大,山上物资肯定有限,不可能好几天都不下来采买,这里是必经之地。
又过了许久,方生颤巍巍说道:“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晏怀冷冷瞥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废话!
接收到大人刀子般的目光,方生连忙说道:“咱们的信息不会有误吧?”
“王刺史提供的信息……嘘!”
晏怀凝神,迅又低下头,隐约听见了下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声传来。
“昨日就没酒肉了,当家的死活不让咱们下山,我看他就是疑神疑鬼,这么多年了,咱们不是都好好的吗?”
“阿三你小点声,万一有巡逻的,这些话被当家的听去,可有你好受。”
“他能怎么……”话音未落,草丛中显出两个身影。
阿三身子一僵,奶奶的,从哪冒出来的人?
“你、你们是哪个山头的?知道爷爷我是谁吗!”
晏怀与方生穿的都是常服,因在山里埋伏了多日,样子狼狈不说,这衣服也是脏乱不堪,被误会是山里的土匪也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