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风的愧从何来?
唐女士的死,说到底,是她将人从医院里接出来。
可哪怕不接出来,只要人想死,谁又能阻拦一个死意已决的人?
她一手操办了唐女士的葬礼,甚至没让宋清及时赶回来。
可站在唐女士的立场上想,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丈夫团聚。
宋清这个导致他们阴阳两隔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至少在现在,在葬礼这样的场合,唐女士若泉下有灵,恐怕暂时也不想见到她。
沈疏风顾全了唐女士的心情,直接帮宋清做了决定,避免她左右为难、痛苦挣扎,可她确实亏欠宋清。
但沈疏风也没有做错什么。
唐女士的选择也都能理解。
谁都没有做错。
受伤最深的,只有小狗一人。
沈曦照独身走出沈家,刚出大门,就见宋清的身影从暗夜中渐渐显现。
她没有立刻靠近,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上停下。
她身上带着一层夜露,大衣湿润,绒毛结了一层浅浅的寒霜。
似乎天太冷了,她在夜里站了太久,身体已经冻僵,连笑容都有些不自然。
“姐姐居然回来了,我以为知道了那些,姐姐会怕我,抵触我,或者讨厌我,不会再要我了呢。”
沈曦照蓦然想起离开前,宋清说,她回来了,就舍不得再出来时哀伤神情。
她只要一回家,宋清费尽心思隐瞒的
()那些事,一件都瞒不住了。
而她也会知道,她到底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怪物,连最亲近的养母去世,都在外面玩乐,完全没有表露出难过。
她会知道她是个多么讨人厌的小狗,亲生父母、养父母,全都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姐姐知道了这些,就不会再想要她了。
沈曦照一直在看她的脸,没有移开过半分。
宋清却转开脸,强装镇定,晃了晃手中钥匙。
钥匙的动静终于转移开姐姐的注意力,宋清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姐姐一直不出来,我恐怕就按耐不住,直接进去找姐姐了呢。”
一大串钥匙,满满当当,部分钥匙的形状十分眼熟。
不止是沈家大门、沈家所有房间的钥匙,还囊括了沈曦照名下的其他房产。
宋清在心里拼命祈祷,祈祷姐姐不要怕她厌她,不要抛弃她放弃她。
她祈祷了漫天神佛,念了各式祷文,只差虔诚低头,一步一叩首,磕到脑门出血。
可她做出来的事情,却截然相反。
钥匙在她手中跳跃,碰撞出一连串脆响,声音连绵不绝,宛若稚童恶劣的游戏,彻底搅碎夜的宁静。
然后,宋清平稳将其握住。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沈曦照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寒夜寂冷,连张牙舞爪、声嘶力竭的风声,似乎都绕过这片区域,淡化了咆哮。
这方天地沉静到死寂。
宋清的手指颤抖起来,心也开始颤抖。
金属撞击的声音重新响起,这次不是钥匙。
沈曦照垂首,熟悉的酒红色洒金choker递了过来。
坠着一截银白的链子,在黑色中泛出冷白光泽。
像黑夜里猝然盛放的一捧雪。
那截雪白的手腕在发抖,露在风中,被冻得颤颤巍巍,可怜地泛起一片淡红。
“姐姐给我拴上链子吧,”宋清微微仰首,漂亮的脖颈露出来,哑声说,“我是坏小狗,姐姐牵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