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厚重的?雲層里閃著電光,天地之?間忽明忽暗。
在偌大的?朝天殿之?上,宮人們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皇帝狀似癲狂,仰天大笑:「看來老天也覺得孤不應該輸給媯海城!」
皇帝手指白晝,腳步踉蹌:「若不是你父兄吃裡扒外,孤怎會輸!孤正是因為信任你,才對他們沒有提防,孤本該將他們千刀萬剮,卻因為你,一再地放過他們!」
一道驚雷直直地落在了皇宮中?的?百年老樹身上,將它粗壯的?枝幹劈成兩半,天色在剎那間亮如白晝。
雷光照在媯海城的?臉上,恍若惡鬼。
他猛然往前?走一步,用?手攥住白晝的?雙肩,「孤絕不會將你讓給他!」他似乎要用?一個女人來證明最後?的?尊嚴,證明他並沒有輸給他的?弟弟。
白晝適時?地提醒他:「陛下,巫馬姳不是死物,陛下可以喜歡她,卻不能強迫她喜歡陛下。」
媯海城置若罔聞,又忽而變了一副面孔,和顏悅色地挽起祂的?手:「阿姳,時?辰到了,你該和孤一起去祭拜天地。」
他不管不顧地拉起白晝的?手往外走,一直走到朝天殿最高的?石階上,他指向遠處的?山河,語氣變得和緩:「這裡可以看到全皇城最廣闊的?景色,孤小的?時?候被父皇帶到這裡來,父皇問孤看到了什麼,孤說孤看到了晉朝的?大好河山,父皇卻不滿意孤的?回答,你說這是為什麼?」
媯海城問這個問題並不是要白晝回答,他是一個即將被趕下皇位的?皇帝,在這最後?時?刻回憶往昔,然後?把所?有的?過錯推給他人。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錯了,只覺得上天不公,父皇不公,世?人不公。
白晝凝視著遠方的?炊煙,看到了更遠的?地方:「我看到了晉朝的?百姓,陛下可曾注意過他們?」
「不過是未開化的?愚民,京城的?百姓多得像地上的?螞蟻,總有源源不斷的?人往京城來。」
「確實如此。」晉朝在中?原占據了最好的?地理位置,京城更是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四處的?人包括周邊的?遊牧民族都往這裡聚攏。
百姓在這位自?大的?帝王眼裡如同廉價的?消耗品。
「世?人皆道皇帝好,坐擁後?宮三千佳麗,掌生殺予奪之?權。」白晝道:「陛下,果真如此嗎?」
媯海城不耐地道:「要真如此,孤早就把那幫和孤對著幹的?老頑固全砍了!孤的?皇后?是孤還是太子的?時?候先帝指的?婚,後?又指了兩位側妃,皆不是孤中?意的?女人……這幫子文臣管得極寬,連孤去睡哪個女人都要管,孤過得哪裡快活了!」
「陛下已?經夠快活了,我聽聞本朝的?開國皇帝凡事?親力?親為,每到農耕時?節,穿粗布麻衣與民同耕,一天只睡三個時?辰,陛下捫心自?問,可有做到?」
凡間的?帝王離神只差一步,他們是集國之?大運者,有一國的?氣運在身,甚至可以說他們每一個舉動對百姓的?影響都遠遠過神。
所?謂帝王一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1]
但就白晝做神的?經驗來看,皇帝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若不能承擔起一國的?氣運,同樣會遭到反噬。
就像神一樣,如果神失去了人的?香火,就會慢慢衰落,直到世?間最後?一個凡人也?忘記了這位神明,這位神明就會隕落。
作?為一個男人,又是一個皇帝,媯海城只愛給別人講道理,不愛聽別人給他講道理。
媯海城不耐地打斷祂:「孤像先祖一樣,這皇帝當的?還有什麼意思可言?」
他道:「孤也?覺得做皇帝不如做神仙好,神仙又不用?處理政事?,凡人的?這些祈願聽聽就罷,應不應全在一念之?間。」
媯海城轉頭,用?探究的?目光看祂:「皇后?曾經同仙人學?習修道,不知有沒有見過真正的?仙人?」
凡間把生活在宗門中?的?修仙者稱為仙人,然而修仙者只是比凡人的?壽命要稍微長一些。極少?數的?修仙者會一些類似於障眼法的?仙術,其餘練的?都是強身健體的?武術。
白晝一下就懂了媯海城的?意思,原來媯海城覺得當皇帝沒意思,開始打修仙的?主意了。
人皇成仙,其實比一般人要容易。可不是所?有的?君主都可以被稱之?為人皇。
國運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詞,若擔當不起,日後?十殿閻羅前?論善惡,搞不好還要去輪畜生道。
白晝沉默,祂是先天之?神,沒有吃過修仙的?苦,也?不知道凡人應該怎樣修仙。
但若有人抱著當神仙就可以肆意快活的?念頭來修仙,他就永遠不可能成仙。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天邊的?雷雲在空中?翻滾,雲把雷電裹進身體,發生劇烈的?糾纏,時?不時?發出幾聲悶響。
媯海城開玩笑道:「依皇后?看,像不像是某位神仙在渡劫?」
白晝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媯海城,大發善心地勸了一句:「賢王的?軍隊即將入城,他為了自?己的?名聲不會將你怎麼樣,陛下若為之?後?的?生活考慮,不如開城投降,也?使百姓少?受苦,對陛下也?是功德一件。」
媯海城要是執意在這兒和祂拜天地,頭頂的?天雷劈的?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