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服侍皇帝的太監長福腦袋磕在地上,並不敢抬頭,只改一個勁地勸皇帝息怒,注意身體。
無人在意那些正在死去的宮娥,她們像一塊破爛的布,被人隨意撕毀和丟棄。
狂風暴雨之中,有一個瘦弱的身影突然撲上來,抱著某一句早已斷絕氣息的女子哭泣:「阿姊,阿姊——」
忽然她感到懷中人好像動了一下,悲痛變成驚喜,急忙向人求助:「巫馬娘娘,求求您,救救我阿姊……」
白晝的裙擺已經被地上的雨水和鮮血的混合物沾濕,雖然喜妹幫祂撐著傘,但是狂風太急,雨水順著祂的臉頰下墜,看上去像是神在落淚。
「她已經死了。」白晝平靜地說道。
宮女猛然低頭,看見一串珍珠手鍊忽而斷開,珠子滾落在四周,營造了人還在動的假象。
尉遲嫣婉跟著白晝過來,完全呆愣在原地,她並沒想過陛下已經瘋魔到如此程度,這簡直就是濫殺!
尉遲嫣婉被嚇住了,她想去勸阻阿姊,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
白晝一步步走上漢白玉做成的台階,祂於驚天暴雨中走來,遠處的電閃雷鳴照亮了祂的臉龐,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神性。
「陛下是要將她們都殺了嗎?」
「她們該死!她們竟敢與叛軍勾結!她們背叛了孤!」憤怒的媯海城就像一隻野獸,他擁有著世上至高無上的皇權,任何試圖挑戰他尊嚴的人都會被他鋒利的爪牙撕碎。
所有人都在擔憂地看著這位巫馬娘娘。
這位巫馬娘娘自入宮以來就是一個謎。
她與賢王的糾葛自不用說,陛下對祂的態度才叫人捉摸不透。
陛下為了祂逾越祖制,不顧大臣反對,也要在本朝立兩位皇后。
按道理來說,這位巫馬娘娘應該是陛下的真愛。
可聽說,陛下至今都沒有在巫馬娘娘的宮裡留宿過。
「陛下——」祂的聲音剛開始淹沒在雨夜裡,後來逐漸拔高聲音,竟然直呼其名:「媯海城!」
祂像一位神明那樣審判:「你要輸了。」就像祂對媯海城說的第一句話。
預言成真。
四周侍從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聽說這位巫馬娘娘是不是活得耐煩了,竟然挑著陛下的痛處說,祂到底是來求情還是跟著一起送死?
可誰知道,媯海城竟然平靜下來,他冷笑著道:「不用你提醒,孤早就知道!」
「現在前朝後宮乃至整個京城的百姓,恐怕都在盼著媯海塘來做孤的這個位置吧!可是孤一日沒有退位,孤就仍然是皇帝!」
媯海城往後踉蹌一步,用手指著他們:「不要以為孤不知道你們的心思,想投奔舊主?想踩著孤去攀高枝?絕不可能!」
「還有你!」媯海城最後指向了白晝,只是他指向祂的時候,手腕突然一酸,手不自覺地下垂,再也無力抬起來。
他只能瞪著祂說:「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對媯海塘有了感情!你背叛了孤!」
天地之間似有一團濃的化不開的墨,將所有人都卷在其中。呼嘯而過的風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極度地沉默,極度地壓抑。
尉遲嫣婉再也忍不住了:「陛下,本就是你拆散了阿姊和賢王,你要強娶阿姊,阿姊對你談何背叛!」
媯海城的眼神變了,他的眼睛裡閃著幽光,帶著一種惡意的報復:「是嗎?可是你的阿姊在閨閣之中就與孤幽會,她從來不是被孤強迫的!」
此話如晴天霹靂,尉遲嫣婉茫然:「……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幻聽,巫馬姳是賢王未婚妻,並對賢王痴情不悔的事情是大家有目共睹,可陛下竟說她在閨閣時就和尚是太子的陛下私通。
此事太過匪夷所思,可陛下又有什麼理由說謊?大家心中已經信了八分。
就連尉遲嫣婉也急切地看向白晝,希望祂給出強有力的否認。
白晝在媯海城的眼裡看到一種惡意,他希望拉著巫馬姳一起往下墜,他想要報復巫馬姳,哪怕巫馬姳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公然地毀掉祂的名聲,哪怕日後帝登基,「巫馬姳」也不能有一個好去處。他用這樣□□。裸的方式告訴她:她只能依賴他,他絕不允許她在他失去一切後過得更好。
可白晝不是巫馬姳,祂的臉上並沒有出現如媯海城預料一般的慌亂:「陛下提及舊事,我倒想與陛下辯一辯。」
「陛下與我相識,在先帝賜婚之前。」白晝只是把過去發生的事情複述一遍。
「那日先帝設宴,名為賞花,實則為眾皇子相看皇妃。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以詩相贈,令我心生誤會。後來我的衣裳被侍女弄濕,不得已移步廂房換衣,喝醉的登徒子想要闖入廂房,幸好陛下及時趕到……」
白晝抬頭看他,那雙犀利的眼睛似乎要看破他所有的詭計:「陛下允諾說,日後必定娶我為妻,後來卻將鳳釵贈予他人,又叫我安心等待,說太子妃不過十三歲,還是個幼童,有名無實罷了。」
「可陛下親口向先帝提議,讓我做賢王的王妃,那時我便對陛下斷了心思。陛下你說,到底是一個出爾反爾的男人值得我依靠,還是一個肯真心待我的夫君值得我依靠?」
這些話白晝是替巫馬姳說的,祂感受到她的突然出現,問了她一句,「你真的在那個時候就死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