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是上過戰場的媯海境,也在這幽深的小巷中感到了一抹寒意。
女娃和她的阿姊相依為命,等到了女娃的家裡媯海境才知道,她的阿姊也是一位站街女郎。
只是女娃尚不清楚她的阿姊在做什麼,只能憤怒地反擊每一個向她們釋放惡意的人。
「阿姊是好人……」女娃稚嫩的臉上寫滿倔強與不屈,「阿姊沒有做過壞事……」
出人意料的,那位阿姊是個面容清秀的年輕女郎,實在很難將她與風塵女聯繫在一起。
她自稱秋芸,向媯海境道謝,又留他喝茶。
「公子是要來這裡找人嗎?」秋芸一眼就看出媯海境的身份非同尋常,他這種身份的人,怎會到貧民窟來?
媯海境搖頭又點頭,他好似明白白晝要他來看什麼,又不太明白。
他犯了一個富家子弟的通病,在臨走前勸說秋芸:「這裡魚龍混雜,為何不搬到城中的居民住所去?」
秋芸垂淚不語。
反倒是妹妹見姐姐哭泣,對媯海境怒目而視:「你懂什麼!難道是我們不願意住在城裡嗎?」
秋芸訓斥了妹妹:「不許無禮。」她向媯海境投去抱歉的目光:「城中租金太貴,也沒有提供給女子的生計。我知公子不恥我的行為……」
秋芸坦然地說道:「秋芸沒有選擇,倘若有一份養活我和妹妹的活干,哪怕是累一點,我也是願意的。」
但是她並沒有選擇。
媯海境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留下一些銀倆給她們。秋芸倒也沒有客氣,對她而言,填飽肚子遠比要臉面重要。
「公子如有什麼事情,秋芸必定知無不言。」
媯海境想了想,便問她:「你知道如何討一個女子的歡心嗎?」
第18章
「原來公子有心上人。」
秋芸此話一落,媯海境竟然變得慌張起來,他急急否認:「不——」又變得沉默。
他從前並未想過會對哥哥的女人動心,可他無法解釋自己這些日子的作為。
秋芸自幼生長在魚龍混雜之地,早就練就了一雙識人的眼睛,她低頭,以手半遮住面容笑:「公子這樣身份的人,也有得不到的女人嗎?」
媯海境不喜歡她輕慢的態度,覺得此女久居風塵之地,說到底染了許多不好的習性。
媯海境冷聲開口:「我對她並沒有那個想法。」
他並不敢去肖想祂,他與祂下棋博弈的時候,甚至不敢抬頭看祂的眼睛,祂於他,便如高原冰雪,潔白而不可侵犯。
秋芸問:「那公子對她是什麼想法?公子難道不想和她在一起?」
媯海境卻沉默。
秋芸又問:「她是什麼樣的女子呢?」
媯海境沉吟片刻,道:「祂是個很特別的女子,我不知道祂喜歡什麼,祂好像並不在意我,但是也不在意其他人……」
秋芸心裡嗤笑一聲,她已經見慣了這種戲碼,因為得不到,所以才覺得特別,男人們把這稱之為愛。
不過秋雲仍然溫聲細語地說道:「女子所求無非是一顆真心,免受風雨漂泊之苦,若遇良人,便是造化。只要公子能讓她相信,公子是她的良人,我想她沒有理由拒絕。」
在這個世道,女子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不是不能,是不被允許。所以前半生靠父兄,後半生靠丈夫。在世人眼裡,女子總歸要嫁人的。
媯海境思索秋芸的這番話,覺得不無道理。巫馬姳先是兄長的未婚妻,如今又被陛下納入了後宮,輾轉於兩個男人之間,似乎也沒有人過問她的意見。
兄長和皇帝都給不了她唯一和安穩,但是他可以做到。
媯海境的視線又落到秋芸身上,道:「我會叫人幫你們另尋住處,就算是你今日幫我解惑的報酬。」
秋芸卻不願和這樣的男人扯上關係,他看上去非富即貴,她並不想被他的家人找麻煩。
可他提到了自己的妹妹:「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既沒有自保的能力,也會連累你的妹妹。」
妹妹正躲在秋芸旁邊,十分依賴地抓住她的裙角。
秋芸不禁蹲下來,用指腹輕撫妹妹的臉頰,妹妹的年紀雖小,但也能看出來是個美人坯子。那男人說的對,她們住在這裡始終是不安全的。
於是秋芸沒有再堅持,轉身向他行了一個大禮。
她知道這或許對男人來說並不算什麼,對於她這樣在泥潭中苦苦掙扎的人來說,貴人隨手往水裡扔了一根枯木,也成了祂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媯海境沒有久留,臨走前突發奇想,問了秋芸一個問題:「女子所求,都是遇良人,安穩地度過一生嗎?」
秋芸愣了一下,點頭說:「是,至少對秋芸來說是這樣的。」
可她身邊的女娃童言無忌:「我不要,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總有一天,誰也不能欺負我和姐姐!」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像一塊沒有雜質的黑色玉石。姐姐卻笑話她的天真,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女娃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倔強,第一次頂撞姐姐:「他們總是罵我欺負我,不過是因為我打不過他們,如果我能打得過他們,他們就不敢再欺負我。」
於是媯海境蹲下來,與女娃平視,他為她眼裡的恨意吃了一驚,忽然意識到她並不是什麼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