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谢琅就来了绣坊。
绣坊里尽是女工,并无男子出入。
沈无由也不算胡搅蛮缠,因为常有庵庙假借修行,实则是卖笑的暗门子。
上了茶,我将绣坊册子递给谢琅,陈述绣坊现况:
织机九架,一等绣娘并织工十七人,二三等杂工并上学徒仆役四十八人。
「妾身等近百名女子,皆柔弱无依,靠着这绣坊艰难度日,外头竟然传得如此难听,实在是不给小女子一点活路。」
听我说柔弱,崔昊低头喝茶,裴泊远眼中怜惜。
只有谢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被茶烫到了。
饭毕,我将约见的字条压在谢琅的茶碗下。
我已经想好了,坦诚和他道歉,下跪也好,磕头也罢,我都认了。
谁知散席更衣时,谢琅没来,裴泊远先寻到了我。
「裴郎,你有事同我说?」
裴泊远思忖片刻,笑道:
「是我母亲想我纳一门妾,但是你相信我,绝不会给你添一点麻烦。
「是我表妹被山贼所污,嫁不出去,所以只能投靠我。
「母亲也赞你贤惠善良,不是不容人的性子。」
不,我不善良,更不贤惠。
「若我不许呢?」
「她家对我母亲有大恩,我虽然心里只有你,却不能不报……」
漫天雪花,搅得人心乱糟糟的。
「所以,你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利落地打断了他。
裴泊远一愣,立刻笑道:
「怎么会呢,只是你多了个洒扫丫鬟伺候。
「何况,满京城都知道你是我未婚妻,你不嫁我,还想嫁给谁?」
他满脸宠溺不假,可这句话却像威胁,说得我后背一凉。
「别闹了,枝月。」
他还想像过去一样伸手揉揉我的头,向来他觉得我任性了,便会这般安抚。
还说什么别闹了。
为什么我只是理智地表达了我的立场,却要被认为是在耍性子地闹呢?
我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裴泊远,或者说男人们的狡猾之处。
纳妾一事,句句孝道,字字爱我。
他母亲了了心愿,他全了孝道还多了个娇妾。
唯独我前狼后虎,进退不得。
若是个糊涂女子,也许就应了。
可我沈枝月不行。
「若是担心没有饭吃,我绣坊的女子有五两银子的月钱,我也愿意送她去姑苏学绣,只要是我绣坊出去的人,将来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她毕竟有恩于我……」
「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裴泊远不说话了。
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我的眼泪很是时候地落下:
「是你不要我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