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府金灯,香车飞花。穿着华丽的侍女侍从一队队提着四角灯笼、端着酒、冷碟、荤素各色菜式穿过一座座假山,绕过回廊池塘,奉进水榭高台。
跟随侍女仆从,穿过兵甲森严的士兵守卫,骆璇仪高高漂浮高台上,向下俯瞰,正好将正在对饮的镇长李志言与粮官的真容摄入眼中。
镇长李志言满面红光,身着圆领浅红常服举杯痛饮,酒水打湿了他留的羊角胡须,看起来已经大醉。对酌的粮官则以青瓷小盏小口小口浅抿,眼光中还是十分精明清醒。
高台上只有李志言在大声说些醉话,身旁侍从给他倒酒,骆璇仪懒得细听他说些什么,倒是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正同样饮酒的青袍男子。
青袍男子身上没有绣六大盟的标识,但腰间别着的储物袋带着席兴济一样的黑木宗竹纹。骆璇仪一眼看出他是筑基后期的小修,至少学过药,浑身透出骆璇仪熟悉的气息。
从《旧事逸谈》中看,凡间世家供奉小修的不在少数,官员供奉也有,不是什么稀罕事。
骆璇仪盯着青袍男子一眼,转开目光,思索起抓什么人来。
间世落魂阵要借以现实中的地点做虚幻囚禁的囚笼演化,但是骆璇仪并不清楚具体效果如何。简单来说,究竟是模拟成对方熟悉的地点好发挥效果,还是陌生的好。
而骆璇仪暂时能够模拟通透的地点只有鼓户镇,付稷镇的具体房屋风情她当时没能看清。既然如此,要解开她的困惑就要抓几个不了解鼓户镇的人与本地镇民对比。
骆璇仪垂眸一扫高台,静静将死气散下。
“我,我就知道,国公爷还是记得我的!哈哈!”
李元苗端着青盏,一双细眼从盏面波荡的酒水扫到对面大笑灌酒李志言面上,漫不经心的想着找个话头结束酒宴。
();() 他李元苗乃是于国公李元昌的亲弟,担任朝廷四品粮官,掌龙兰城和方茴城的粮草,直接拳握全国粮脉。虽是四品官,实则也能与朝中一品大员平起平坐,平日坐镇方茴城。
李志言不过李家淡薄的不能再淡薄的支脉远亲,要不是这次大哥吩咐的事情不好用书信嘱咐,李元苗才不会千里迢迢跑这偏远的地方来,更不会听这酒鬼胡话。
抬手将青盏美酒在唇上一沾,劣等酒图个新鲜尝尝就罢了。李元苗顺势放下酒盏,正要将肚中熟悉的套话对看过来的李志言吐出,忽觉腰上一紧。
“怎么……?!”
李元苗惊呼还未吐出,一阵天旋地转将他直接转晕。他晃了晃头脑,勉强听见下方惊叫声睁开眼,才察觉到自己正悬浮于空中,头正朝下。
地上一片混乱,李志言瞪大眼睛张着口,酒液流出来都不曾发觉,高台上打翻了一片酒水果菜,侍从侍女还有那青袍供奉都不见了。李元苗急忙想要找他带来的私家兵士,却也不曾见到。
“不要杀我呜呜……”
“天啊……”
李元苗从慌张之中冷静下来,猛然察觉惊呼声是那么接近。他艰难转头看看,剩下心思也冷透,所有他没瞧见在地下的人,都跟他一般浮于空中,哪怕是李志言跟他吹嘘多次的黑木宗修士费汉也一幅昏厥模样。
他心中闪过百般念头,但都一一排除。不管是禹王派来的杀手,还是朝中那些政敌,要抓他都不该闹出这么大动静。
裹挟着他们的黑雾犹如活物,正快速带他们朝某个方向移动,远离了混乱一片的镇长府。见到如此,李元苗立即想要解开腰上玉佩抛下做标记,但是黑雾缠绕得他动弹不得。
挣扎不过黑雾,李元苗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跟他人一同被带离灯火,没入黑暗中。
();() “先选你吧。”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带着兴味的女子声音。你是何人,李元苗还没质问出口,便被黑雾一抛,斜斜砸落。
“喂,快起来!我要开门了,别睡在这里!”
李元苗一哆嗦,看见一双黑布鞋八字敞开的对着他。他只觉得脑中发懵,浑身又冷又饿,慢吞吞爬起来,不到面前站着的屠夫腰身高。
屠夫见李元苗发愣,满脸不耐的挥了挥门板:“快走快走,挡我的生意。”
你是什么人?李元苗下意识一皱眉就要呵斥,却被门板一拍,直接轻飘飘滚到街上水渠边。浑身瘦骨头被硬石板硌得生疼,他“哎哟哟”叫唤起来,习惯性抬起胳膊等着人扶起,却只得来路人嫌弃避开的脚步。
“李家的小乞儿还活着呐。”
担着酒走过的壮汉绕开大步子:“浑身这么臭,可别臭了我家香酒。”
乞儿?李元苗忍者浑身疼痛,低下头,看见了水渠中的那张脏兮兮瘦脱相的小脸。
是啊,他是乞儿。鼓户镇里父母双亡的孩子,被镇长李志言针对,谁也不敢用的孤儿。
齐整的城镇,流动的水声,喧闹的人的交谈,鲜活的一日正在“鼓户镇”拉开,乞儿李元苗站起身,开始今天的讨生活的日子。
他走在主街大道上,茫然的视线逐渐变得畏缩。这条主街蔓延向外,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再往外,是缭绕的雨云。
雨云之外,是一双环抱“鼓户镇”的手臂。骆璇仪低着头,面容被天云遮挡,看不清神情。
她注视着怀中的鼓户镇,手指微动,仿佛提线偶师,又如棋者执棋,落于棋盘之上。
上观者道,由骆璇仪导演的戏码,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