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璇仪换衣服速度极快,还没等屋子外头的冬祝和冬献说上一句话她就从屋子里转出来了。她看起来简直和之前那副随性的模样天差地别,尤其是一头黑发,原本乱糟糟披散着,只是随便在头顶扎了个团,现在用坠着白玉的红绳全扎在一起,再穿过着两根简单雕刻过的红木簪,脑后只留下一条长长的马尾在身后摇晃,即灵动又显得潇洒。
换上的衣服是红黑配色的法衣,上半身衣料服帖简单便于行动手上绑着的软护手用藏蓝色线条绣着一只优雅梳理着羽毛的青鸾的图案。腰上挂着一枚竹简和一枚储物袋,原来背在背上的石板也改为绑在腰间,不过似乎比原来看见的更小了,并不觉得太显眼。
纤细的腰下是四面交叠的裙摆,边缘被紧密的针脚绣以红色的祥云,长度刚刚过膝,隐藏不住着底下修长干练的绑腿长靴。
只是有一点,骆璇仪几乎将所有银质饰品和较重的护心连甲都摘下了,因此她立在那里时给人错觉,好像浑身上下只有那双浅灰色的竖瞳在发着微光。
如果忽视笑容就会发现,她的眼角是微微上挑的,搭配她近乎死人一般的苍白皮肤和质感冰冷的声音,看着就会让人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
她更像是会冷着脸的人。冬祝这样想着,眼看骆璇仪带着面上近乎完美地微笑走近人群,“谢谢你们,我很喜欢这套衣服。”不等凌咏恭维,她忽然一伸手在人群中精准的捉住了冬祝的手往回一拉,轻松剥离人群,将冬祝放到身边。
冬祝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钳住了她的手腕,她几乎无法抵抗的被拽过去,就像自己冲到骆璇仪身边那样。骆璇仪的力气拿捏得很好,冬祝手腕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不过她的心还是猛烈地跳着。
“不过我还是想快一点完成阵法,所以晚点再聊聊吧。”
“因为眼下我只剩下一点法力,所以离不开密林哦?”
就在人群当中,她抬手抛出竹简,夸张的风压使得人群不由自主的倒退,深紫色的竹简一瞬间展开,空中忽地一冷,闪烁出一副奇异的字,又忽地消失。
这样华丽的场面近乎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这就是修仙者。冬祝近乎狂热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被骆璇仪拉上竹简。
腾空飞跃,脚底的一切迅速变得渺小,人变成一个黑点,诡异的树林密密麻麻铺在一起,就像村子外缠着的一圈圆环,云从身边快速流过,轻如无物穿透冬祝的指尖,但是冬祝却感受不到一点伤人的疾风,因为竹简上有一层温暖的屏障。
();() 她第一次发现村子外的世界,竟然那样广博,那样瑰丽多彩。随着竹简的移动,她听着骆璇仪给她讲东西两边两条截然不同的河的故事,看着南北两端连绵的山脉。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美妙的。
外头的生活一定充满了不同,充满了魅力,就像外头来的修仙者。
站在她身旁的骆璇仪似乎对她的反应觉得很有趣。冬祝看着骆璇仪伸手将一枚小旗从护手下抛出,没多久转回手中,带上一朵鹅黄的小花。
“送给你,正好和你的绦带一个颜色。”
小花落到冬祝摊开的掌心,被她小心又好奇的观察。柔软薄弱,近乎透光的花瓣有清晰的脉络,像是脆弱的血管,有着生命的搏动。鹅黄色明亮的一小枚,就像是落在掌心的流星。
她不知该把它怎么办才好,最后被骆璇仪捻起,轻轻别在她的前襟。
当竹简落下,落进不到密林百分之一大的村庄贫瘠的土地上,冬祝仰头看见那一方小小的不变的天空,一股窒息感逐渐涌进胸腔,她近乎喘不过气。
百年不变的土屋,百年不变的生活,漫长的生命和近乎无有的娱乐。他们一直没有摆脱生存的困苦,唯一能够使用的食材和水源就是冷霜果,但是冷霜果吃起来毫无味道,吃下和呼吸近乎没什么两样。数量也不过堪堪足够族人一天两枚,还要扣除给祭坛勇士们用的量。
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有了。她看着前襟上柔美的花朵,心中满溢着怜爱。
“外面是什么样的?和我们这一样吗?”“这是什么?花吗?好像是村长爷爷家祖传的干花签!”“真的有花啊!我还以为那是布做的呢。”
面对涌上来充满好奇的各个面孔,冬祝下定决心。
“我们没有去到很远的地方,仅仅是眺望,但是,”
她想到那条河流,想到那片山脉,想到指尖流过的流云,想到骆璇仪强大的力量。
“外面绝对比我们的生活要更好,要更加精彩!”
骆璇仪站在她身后,发出一声轻笑。这声音太过渺小,以至于立即被众人热情的声浪淹没了。她顺水推舟走到大家面前,开始讲哪些自己也是从书上看来的奇人趣事。
接下来整个村子近乎都被点燃。记忆中冬祝从未看过这么有活力的村子,原本只有祭坛勇士出去时大家才会精神一些。人们四处奔走,好像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发写出自己内心的激动,哪怕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准备。
冬祝不舍得把这朵花做成干花,但是又不想失去它,总是纠结着,每换一件衣服就把小花轻轻摘下,学着骆璇仪的动作,笨拙的别在自己的前襟上。也许是骆璇仪看不下去了,她告诉冬祝“你可以用冷霜果的果肉养着它,只要一点就够了。因为冷霜果带有很强的灵力,可以保持它的生命力。”
();() “谢谢!不过,它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骆璇仪表情有点奇怪的笑了,“它只是一朵任人采颉的野花,虽然长得好看,不过没有名字。”
冬祝有些遗憾,本还想和骆璇仪多聊几句,但是骆璇仪很快又去做其他的事了。也许我可以自己给它取个名字。她这两天一直琢磨这件事,不过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
骆璇仪选中了祭坛作为布置阵法的地方。由于缺少东西作为媒介,她要求以碾成泥的冷霜果铺满祭坛,她将石板放在上面勾画出以石板为中心的圆阵。
虽然这样会让大家的口粮减到每天一个甚至半个,但是所有人都怀抱着热情献出了自己的那一份。反正四天后就可以离开了。铺开的新鲜蓝色果肉淌出暗沉的紫蓝色汁水,因为受到挤压,从祭坛边缘滑落,一滴一滴。
“看起来就像是血。”被骆璇仪任命负责处理送来的冷霜果的冬献喃喃道。
但是大哥却不这么想。“那是勇士留下的汗水,是我们牺牲的前辈们的英灵才对。”
“要说是血,那也是光荣的血。”冬祝补充道。
常有人到祭坛边上看着那些脆弱的阵法线条,露出近乎痴迷的眼神开始祭拜。没有人看守,也似乎没有必要,谁会破坏这个数百年来唯一的机会呢?
但是有一点让冬祝感到不安。骆璇仪这两天常常被老村长叫去议事,同时议事的还有村中其他的老人。冬祝没有再被带去旁听过,不仅如此,村长他们似乎还特别抗拒冬祝的靠近。
不仅是冬祝,他们几乎是排除了所有对阵法表现的狂热的人,包括凌咏和冬祈。一批较为冷静的村中青年被一个个单独叫去小屋,回来之后每个表情都怪怪的。
她有点不安,本来想和冬献聊聊,却发现他的职位上站着凌咏。
“你说冬献那家伙?他被村长叫走了。”
奇妙的不安突然在脑中发出一声尖啸,她看着已经完成了两天的祭坛,还有两天就好。
“我要一直守在这里。”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无视了凌咏忽然脸红说出的乱七八糟的话盯着祭坛下那群祭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