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将木桶施了生水的法术,但是日久必生危机。辛永一反平日里懒散的态度,竟然主动要求行快船,甚至晚上也住在锅炉房看着灵炉。丘行伦乐见其成,每日痛饮,装作一副懊悔借酒消愁的态度。
紧赶慢赶,没想到才刚刚到十五日,灵船已经能够望见宗门所在。丘行伦有些不安,趁着辛永兴冲冲要解开舱门上的锁洞天阵法,偷偷借自己留在舱内的两把武器感知舱内活人的数量,心中一沉。
舱内还有十名活人。如果打平也就罢了,他的计谋一样能够实施成功。但是如果有人是在半个时辰内被杀害,凭借辛永习得的引魂流马上就能救活。给不给辛永材料倒是些小事,毕竟他习得的流派并不需要这些外物来补充,可是他必须要得到辛永的躯体来炼制成一样法器,才又是二十年装作赌狗输给辛永又是将那份丹方转手卖给他。幸苦这么多年,绝不能一朝白费。
丘行伦醉眼惺忪,摇晃着身体站起来,一边笑话辛永不擅长阵法,一边将右手收入袖中掐了一个法诀,让早就埋在武器中的阵法运作。这个阵法乃是他花了大时间学习的朽木阵,接触阵法者必死,并且将以魂魄为针眼以人体经络为阵调转体内的时间,使得尸体就像已经过了数十天一般变得腐朽。就算是辛永的引魂流也无法在练气期就破开阵法找回魂魄复活人体。
这朽木阵法其实用更加强大的用途,却苦于阵法残缺和自己不过练气期,无法发挥出千分之一的力量。果然我的选择才是对的。丘行伦更加坚定了信念。装着没看见辛永急迫的脸色,丘行伦慢慢解开锁洞天阵法,还掐错了好几次法诀,终于把朽木阵法发动的时间熬过去,打开了舱门。
辛永急切地一把推开丘行伦,直接探头往舱内瞧。粗略扫过一眼,立刻心急起来。大致上似乎只有八九个活人,仪三妹正在还稍微有些动静的沈三面前正准备再动手,仪三妹身后则有一具断成两截的新鲜尸体。
辛永想到那份即将到手的材料,咬咬牙。本来要是这几天像往常一样保留灵力,以他引魂流加上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勉强拉回一个死人活到下船,再救活一个沈三也不是问题,这样就算是打平丘行伦手中的材料也就不得不给出来。可是这几天偏偏他害怕舱内死人太多,过度催动灵炉,自己的灵力都用来补足灵炉的动力,眼下体内的灵力就只能够试着能不能救一个人了。
辛永不愿踏足船舱,御气将沈三的尸身从仪三妹手中夺来开始施法救治。丘行伦本想出手破坏,却在辛永面色上看出来了什么,再仔细一数船舱内的活人,已经明白辛永只是不愿放过即将到手的材料自欺欺人罢了。就任由辛永浪费灵力,在辛永救治完沈三后,笑意明朗走到辛永旁。
();() “辛兄,这么多年,我终于赢了你一场,哈哈!”见到辛永面色黑沉张口想要反驳,丘行伦立即补上下半句,“这样,你呢就认了这契约,我也用不着这材料,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我现在就可以立即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只要你领了契约,给我可以用来修炼阵旗的材料或者阵图,如何?”
辛永心情在丘行伦的话下大起大落,喜不自胜,当场就认下了契约。契约乃是臧爻宗弟子人手必备的,若是没有宗门契约的限制,什么口头承诺欠条都是一场空。契约则有长老压阵,至少在同门之间以契约为双方行动的例证。
仪三妹心中恼恨沈三竟然在生死关头被外门大人救下,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并不能突出表现。仪三妹这么多年早就炼出了看人脸色的本领,辛永见到她要继续杀沈三时的黑脸,以及扫过刘二尸身时露出的惋惜的眼神,都让仪三妹警惕。
沿着墙壁摸到门边偷听了一会儿两位外门大人的对话,仪三妹渐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却苦于自己没学过什么文化,听的一知半解。只能默默把“契约”的发音记下来。这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丘行伦反复地强调,仪三妹还看见他俩刺破手指滴血在一卷泛黄的纸卷上。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学会文字的心。
仪三妹摸到门边来,其实还有一方面是想看看沈三。沈三被她伤得那么重,却又受到外门大人的救治,竟然活了过来!难道说成为臧爻宗的弟子,就不会死了吗?她有些天真的正臆测着,倏尔一道寒光炸开在甲板上,惊得她浑身汗毛竖起。
甲板上原本说说笑笑的两人正在谈论日后如何寻找阵法残谱的事。辛永小心将下品玄龙汤收入储物袋中,面上笑容更加真切,嚷嚷着要和丘行伦歃血为盟。丘行伦只笑着确认辛永签下契约收好,赫然发难!
仪三妹看得真切。丘行伦左手翻出一把形如断齿的黑红短剑,短剑上刻了两个繁复的文字,萦绕着红黑二色的光丝。盯着这把短剑只一下,仪三妹的眼睛就感觉到一阵刺痛不敢再看。丘行伦运转灵力注入短剑,只见短剑忽然凌空飞起,直直削去辛永的首级!
辛永脸上还带着喜悦的笑容,头咕噜噜在地上滚到沈三身边,红白液体溅了一地,身体却还颤巍巍的直立着。仪三妹看不见只觉得辛永一死甲板上立刻刮来了一阵阴风,但是丘行伦却清楚能看见辛永比起其他人更加强大的魂魄正从那具无首尸体中冒出,神色由喜悦转向疑惑再变为怒火交加。
辛永魂魄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浑圆的半透明的白色珠子,约莫只有小孩一截小指那样大小。珠子泛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青光直冲向床舱内,竟然把这几日死在船舱中、却因为锁洞天阵而无法逃出的魂魄全都席卷到丘行伦身侧就要化作数十条透明的魂链,强行将丘行伦魂魄扯出躯壳!
();() 丘行伦早早就有准备,怎么可能让他得手反杀。并指在辛永尸身上一点,辛永身体仿佛被强行抽出脊骨般开始瘫软在地,灰白色的水从他全身上下的毛孔流出在甲板上,竟然一眨眼间就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再一抖衣袖收回短剑,短剑上萦绕的光丝分为三道分别镇守在阵法三处,慢慢形成三个模糊的人形,看起来又像是竖起的阵旗。
这三个人型阵旗与辛永似乎是一脉相承,却又比辛永修为更加高深。辛永愕然发觉自己的命魂珠竟然不受自己控制被吸入阵中,所有魂魄挟持着自己完全不能动弹!
辛永看得怒目圆睁,又抑制不住恐惧大叫道:“这是,这是我派三位师兄,原来是你搞的鬼!二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丘行伦却仰天一笑,只觉得这些年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全部出了:“只要他还是臧爻宗二长老,他就不可能为了你们几个死人来找我一个无名小卒动手!何况,你们不都是与我签订了契约么?我是依照契约行事,就算是掌门道首也无话可说。怪只怪在你们个个贪心不足,又自大狂妄!”
嘴上说着快意,丘行伦手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他运转灵力,阵旗随之发动开始将所有魂魄以辛永为中心炼化,任由辛永又是祈求又是利诱也毫不为所动,终于在辛永挨不住的哀嚎声中将他炼化成了如同其他三面阵旗一般的阵旗。
丘行伦面有得色看了一眼地面上渐渐化为飞灰的辛永尸身,又看向船舱里瑟瑟发抖的一群小孩。这群孩子根本什么也不懂,怕是听到了过不了多久也会忘。而且他根本不怕有人向宗门告状,他的所作所为都有契约为证。
臧爻宗可是魔道道首,谁还会为了没有价值的死人寻麻烦呢?在这里没有什么兄友弟恭,尊师敬长,不过都是利益粘连,心怀叵测罢了。
丘行伦想起自己当初坐着船和弟弟来到臧爻宗的情景,又想起弟弟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死在下船之前的恍惚记忆,不由得嗟叹一声,自顾操作灵船往宗门广场驶去。
仪三妹将丘行伦一切行为举止都看在眼中,心中暗自记忆揣摩。两个看似关系十分融洽的同门,竟然翻脸就能动下杀手。虽然她不曾看见辛永的魂魄,但是给她的震撼仍是无以复加的。这里是比谷更加残忍的地方,至少在谷里,大家的不屑与怨恨都写在脸上。
活着,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这个愿望,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