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怀疑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萤火虫是真实的,每一只都在闪闪光。
她忍不住捉一只在指尖瞧,忽然意识到什么,喃喃唤了句“哥哥”,匆忙下了床,连鞋子都忘了穿。
月光如净水般倾泻下来,来人披一身月色霜华,墨色袍服隐于朦胧的黑夜,而衣面的金丝妆花却似乎在黯淡的柔光里悄然盛放。
一点点清冷的草木香,浸在黯淡而静谧的夜,勾勒出明月千里,银河万丈。
公主怔怔望着来人,目光一点不曾旁落。
可一切都好像不真实,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眉眼,分明只有在梦里才出现过,不是哥哥只有梦里才有哥哥。
公主不敢眨眼,就如同梦后不敢翻身,因为一翻身梦境就会忘记大半,而一眨眼,哥哥或许就消失了。
她落下的泪珠被冰凉的手指拭去,再落泪,又再次被哥哥拭去。
一直掉泪,哥哥会嫌她烦么可公主控制不住,只想哭。
有自己的宫殿就是好,离开了阿娘的视线,公主想哭就哭,想做梦就做梦,没有人束着她,她可以尽情地思念哥哥。
“公主。”
清冽的声音落在她额头,哥哥一直很高,似乎比梦中又高出许多,公主只能到他的胸口。
淡淡的草木香从胸襟溢出来,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公主还没有闻够,倏忽脚底一轻,她被打横抱起,眼前是哥哥霜雪般的脸庞,高挺如峰的鼻梁,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每一笔都细细描摹,无比精致,宛若真人。
她被放回到床上,露在外面的两只柔软脚丫也被塞回被窝里。
公主细细长长的睫毛终于忍不住轻颤一下,赶忙闭紧了眼睛。
既然回到床上,那便赶紧睡着吧
方才的哥哥稍纵即逝,这会去与周公碰个面,兴许还能追上哥哥的脚步。
她立即翻了个身,扯了被子将自己闷在里面。
梁寒无奈地笑了笑,姑娘大了,却也变傻了。
他将她的小脸从被窝里捞出来,免得蒙着难受,又从她小腿边缘掀开一截被角,将闷在里头的萤火虫放了出来。
公主莹白如玉的面颊,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银色,仿佛蒙上一层薄雾轻纱,一年未见,竟也给他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梁寒伸手捏了捏她的粉腮,目光褪去往日的冷冽凌厉,只如缓缓流淌的清泉,扫过公主细细柳眉,玲珑挺翘的鼻尖,嫣红柔软的唇面。
略一失神,竟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住她眼尾。
寒凉的指尖触及她温热的脸颊,梁寒微微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公主长大了,这样亲近的动作并不合适。
他很快撤回手,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公主不愿见臣,这时候陛下应当还未安寝,臣先往乾清宫复命,明日再来瞧你可好”
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公主娇躯一震,猛然睁开眼睛,呆滞了一息的时间,赶忙坐起身转过头来,“哥哥,真的是你”
梁寒弹一下她的额头,正打算取笑她一番,胸前倏忽一软,热乎乎的小人儿窜进怀里来,还将他往后撞倒些。
一年未见,蛮力又大了许多,胆子也不小。
他在外好歹是威风八面的东厂提督,不见其人单闻其名都足以令人胆颤,寻常百姓惧之如虎狼,避之如蛇蝎,满朝文武无不畏惧东厂的名号,那些地方官员在他面前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唯有这小丫头,一直当他是个好人,撒娇卖乖十八般本事样样齐全。
哭起来再也不是幼时放声嚎啕、满脸通红的孩子,如今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无比惹人怜爱,胸口上一撞,能让人将心都掏出来给她。
公主眼中带泪,哭得他胸前湿了一片,半晌竟从他衣襟里扒拉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的小东西。
梁寒垂眸一瞧,眉头微蹙,明显心乱了几分。
是公主九岁那年送他的平安符。
晦暗的夜色下看不太清,公主捉住手边的一只萤火虫,借着流萤淡淡的绿芒,瞧见了平安符上沾染的小片血迹。
“是血哥哥你受伤了吗”
公主吸了吸鼻子,指尖微微颤抖,抬头望着他,声音有些急促。
血迹已经干涸,可公主分明还能嗅到他身上新鲜的血腥味。
方才被公主那么一撞,梁寒后背的伤口有些崩裂。
是在江南处理流民时受的刀伤,伤口不深,若是好生将养,如今差不多该好了,可他心急回来,快马加鞭整整几日没有休息,后背的伤口也跟着反反复复,至今没有痊愈。
此去江南并不顺利。
历朝权宦侵占民田的不少,加之宦官长久以来便给人以阿谀奉承、恶贯满盈的印象,他人还未至江南,半道便已遭遇几次截杀。
去岁一场洪灾,江南一带流民人数陡然增加,采用武力强势镇压驱逐只会引极端的反抗,前朝倒是这么做了,可最后引得农民频,屡禁不止,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如今新帝登基,正是稳定社稷、抚恤百姓的时候,一方面需要督促地方官府抗灾防洪,疏浚水道,开仓放粮,赈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