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有些颠簸,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两道细细的刀痕隐隐可见。
贤妃坐在她身边,抬起手指,微微撩开衣襟,心疼地瞧她,“这伤口若是再深半分,姨母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见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去撞刀子的时候,她想也没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睁开那人的手掌的。
她垂眸觑了觑手腕上的勒痕,淡得都快瞧不见了。
从头到尾,她就受了这么点伤,一点事也没有,
可厂督却为她以身犯险,险些丢了命。
他说自己有分寸,陛下也这样说,可是伤口那么深,涌出的鲜血是她亲眼所见,他嘴唇都白了,哪里是无事的样子
贤妃见她眸中满是忧虑,心中也无奈,慢慢将掌心覆过去,盖在她温暖清瘦的手背,拍了拍。
见喜不想让贤妃担心,倏忽弯唇笑了笑,抬眼望着她“姨母,祖奶奶是什么样子的她凶不凶,会不会不喜欢见喜”
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顾府。
陛下特许贤妃带她回家与祖奶奶团聚,见喜颇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紧张感,虽然这比方也不大恰当。
不过,她心内七上八下倒是真的。
姨母是端庄温顺的女子,娘亲一定也是这样温柔的人,她们都是祖奶奶教大的,只有她,自小一副泥猴儿模样,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贤妃从袖中拿出那两块蝴蝶佩,笑说“其实阿姊的性子与我不大像,祖母说我太过柔和,说好听点叫静水流深、随遇而安,说的不好听就是平平淡淡泯于众人。可阿姊是绚丽明朗的,她就像从画里飞出来的蝴蝶,拥有世上最斑斓的翅膀,不吝啬任何的美丽与良善,这也是为什么当年一入宫,先帝爷便将她视作掌心明珠。”
说后后面两句,贤妃目光微微黯淡下来。
见喜手托着下巴,默默用衣袖抹去眼尾的泪珠,“好可惜,我都没有见过娘,昨儿梦里我又梦到娘亲了,可是我看不到她的脸。”
贤妃揉揉她的头,“家中有阿姊的画像,回去我给你瞧瞧。”
见喜用力地点点头,杏眸如春水微漾,再一抹泪,瞬间又恢复了清亮纯澈。
冬日寒风肆虐地攀咬地窗边的帷幔,透过一丝明亮的罅隙,见喜觑见窗外街头的景象,猛地一惊。
“姨母,外面那座石灯幢我记得,就在提督府不远去顾府的路上也经过提督府是不是”
贤妃略略怔忡,见喜已经抓住她的衣袖,“姨母,我想去提督府瞧一眼可以吗不会耽误太多的时间,我就看看他有没有事。”
马车行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绕过了一条街巷,眼见提督府愈来愈远,见喜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贤妃见状赶忙对外面马车夫道“快快停下。”
车夫闻言,即刻勒马慢了下来,马车还未停定,见喜已经撩开车帘跳了下去。
见喜绕过巷子一路奔到提督府门前,守卫换成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可众人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赶忙躬身,拱手作揖道“公主。”
见喜来不及回应,径直往里头冲,却见长栋从里头小跑至跟前,气喘吁吁。
“夫人慢些,督主今日不在府上。”
见喜顿时懵住,一眨眼,两串泪珠子滚落下来,急声道“他手臂伤得那么严重,不在府中养着,这时候还去哪”
长栋握拳抵着唇面咳嗽了声,想到方才梁寒交代的话,顿了顿道“魏国公党羽还未铲除干净,督主出门办事去了。”
额头两边的刘海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她颤颤地后退两步,眸光有些空洞地望着檐下,一颗心也空空荡荡的,仿佛被人抽走。
她眼睫动了动,咬咬唇“朝廷都没人了么,受了重伤也歇不下来还是说,他不肯见我”
长栋慌忙抬头,摆手道“怎会,夫人莫要多想。督主身兼数职,如今朝廷又撤立西厂,所有的事务压在督主一人肩上,奔波劳碌实在无可避免。”
见喜讷讷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红,沉默了一会儿,“那他还好吗”
长栋如实道“未曾伤及筋骨,夫人莫要担心。”
见喜呆滞地“哦”了一声,“他可有说何时回来”
“督主没说,咱们也不敢问。”
长栋神情有些无奈,瞧见贤妃提着裙摆匆匆走到门外,赶忙上前行个礼,又转过身来对见喜道“外头冷,夫人随贤妃娘娘先回去吧,只怕今日老夫人还等着呢。”
镂空的菱花窗格内,鎏金炉上淡淡青烟缥缈,一只小鹦鹉在笼内木枝上跳跃。
梁寒一只手垂在花梨木的凭几上,另一只手指尖携一枚细细的木夹,往鹦鹉口中喂食,薄唇紧抿,看不出情绪。
二档头立于一旁,欲言又止,待那单薄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出了府门,终于忍不住道“督主当真不见夫人”
梁寒凤眸微敛,眸光清沉,没有说话。
二档头叹口气,又道“以督主在朝中的权势,同那些阁臣撕破脸皮刚上一刚又如何左右陛下也站在您和夫人这边,顾家又欠了您这么大的恩情,谁还敢说个不字”
梁寒眼都没抬,声若寒冰“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二档头心中虽不解,但也知道他自有道理,且从不是肯轻易放手的人,长吁口气,便噤了声,不再多话。
“夫君,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