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议论他,她不会高兴的。
夜晚很长,她能感觉到那双温热的手一直覆在她手背,动作放得很轻,却又怎么也挣脱不开。
夜半,诏狱。
梁寒从提督府过来,雨已经停了,深夜的寒风冰凉入骨。
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腥臭,刑架上挂着个血淋淋的人,苟延残喘,不过只剩半口气。
这里人人都是一等一的刀斧手,让你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想留你一条命,自然也有办法吊着,不让阎王爷收你。
沈思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连鞭刑都熬不过,何况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梳洗
滚水往身上一浇,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所有属于文人的尊严和傲气在一瞬间被践踏得稀烂。
供出韩敞的名字,梁寒也不打算再难为他,留着一口气,等着人上钩。
案前的卷宗堆成小山,他信手扫过去,取了一卷摊开慢慢详看。
倏忽手边纱灯内光影一闪,数十名黑衣刺客从屋顶飞跃而下,个个身手矫捷,面纱下一双眼睛如同猎鹰般凌厉。
寒芒扫过眼眸,梁寒勾唇一笑,淡定地抿了口茶,“拿下。”
刀刃划破静谧的夜晚,泥泞脚印凌乱无章地落在青砖地面,刀尖割破喉管,朱红的鲜血洒在灰白的墙面,像一串串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君影草。
双方对战直到长天破晓,整个锦衣卫衙门一片狼藉。
最后一名刺客也受了重伤,飞身跳出窗外,落下一排染血的脚印。
贺终正要带人去追,梁寒却道不必。
沈思厚被押入诏狱一事,只有国公府知晓,这伙刺客毫无疑问是魏国公的手下,留一条命回去报个信儿,明日又是忙碌的一天。
“盯着五军都督府,一有异变,立即捉拿追案。”
这么多年派去刺杀梁寒之人不计其数,无一例外地死在外面,魏国公也不指望他们能下手除去梁寒,只是派出去的人竟未能近得了沈思厚的身,却让人大感意外。
唯一回来的那个,一句话还未交代,魏国公倏忽眸光一凛,已经想通了事情的缘由。
沈思厚招不招出他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人放出的消息一激,想也没想就派人出去灭沈思厚的口,却是实实在在落入了梁寒的圈套。
当年的事情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追杀韩敞十余年,以为韩敞一死,此事再无人证,没想到最后竟是险些折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夫子身上。
如今当真是走在悬崖边上,只能先制人,孤注一掷了。
手里还有两张王牌,一张是他藏了这么多年的后盾,还有一张恰恰是梁寒唯一的软肋。
叩开桌底的暗格,一个小小的红木匣跳出来,里头躺着一枚方方正正的铜印。
魏国公抬眼望着张渭,将那枚印信推出去,面色肃重,冷声道“梁寒犯上作乱,意图谋反,传令五军都督府即刻派人捉拿,若有违抗,就地诛杀。”
至于赵熠,暂且留着他的性命,禁足于凤安宫,对外只称皇帝至孝,日日守于太后灵前,朝夕卒哭,意欲辍朝十月,斋戒三年。
待张婵诞下皇子,皇帝死于悲痛过度,传位于嫡子,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就连内阁那几个顽固的老臣也不敢说半点不是。
阴风散去,云销雨霁。
淡金色的阳光落在歇山顶上,寒风拂过滴水的枝丫,清寒之上,天光俱净。
本该祥和安宁的天气,却一早被惊雷般的马蹄声打破宁静。
数百名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人马将魏国公府团团围住,玉藻纹金边皂靴大步踏进,薄淡的天光下,越显得来人红衣煊赫,一身曳撒繁重辉煌。
魏国公立在廊下,一个捆得粽子似的人血肉团从台阶踢翻滚落在靴前,仔细打量,才现正是携印信往卫所调人的张渭。
还有呼吸,只是浑身抽搐着,嘴角不停地往外吐血,血糊得五官都看不清。
魏国公长吁一口气,抬头望着那人提袍下了玉阶,慢慢走近。
二十出头的司礼监掌印,目光从来都是阴冷凉薄,嘴角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惊艳的容貌与狠辣的手段,往往叫人想不到一处。
“昨夜雨大,不知可有惊扰国公爷安睡”&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