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伤在左臂,未伤及要害,伤口却极深。
当时玉佛寺地藏殿一片混乱,刺客来势汹汹,对战中运刀极快,刀刀入肉,不留丝毫余地。
卫所官兵、锦衣卫、东西厂搅和在其中,整个地藏殿之内宝瓶砸落、木屑横飞,殿中人仰马翻,佛前贡品被踩踏到稀烂,一片狼藉。
当时赵熠与太后、皇后、贤妃皆在殿内,太后与皇后在一群侍卫的护送至下躲往后殿,贤妃所处的位置却与后殿隔了不远的距离,想要过去只能穿过中间厮打混战的官兵和刺客。
贤妃与秋晴在角落里进退两难,赵熠却撇开王青,提刀杀出一条路来接过她的手,三人正欲往后殿,混乱中又一名刺客扬刀砍来,对准的竟是贤妃的后背,赵熠立时将其护在身下,刀刃划破了他的左臂,霎时鲜血四溅。
幸而锦衣卫护驾及时,没有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等到一伙贼人悉数被拿下,太后才看到赵熠面色苍白如纸,左臂浸泡在血水里,连指尖都在滴血,赶忙回宫宣了太医。
入夜之后,整个养心殿依旧进进出出,太医小心翼翼地清创、止血,连额头都连连冒汗,谨慎异常。
染血的棉巾换了一层又一层,寝殿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人人面色凝重,不敢高声言语。
直到戌时,血才慢慢止住,上药包扎之后,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赵熠缓缓睁眼,殿内烛火晃目,略略有些不太适应。
往殿内扫过一眼,贤妃立于帷幔后紧紧望着他,眼角还有泪痕,手里的帕子搅成一团也不自知。
赵熠脸上仍无血色,心中微微叹一声,又转向太后道“儿臣有罪,让母后受惊了。”
太后皱眉道“刺客的事情,哀家已经遣西厂彻查,势要揪出幕后主使,皇帝不必担忧。”
太后有自己的考量,此次东西厂、锦衣卫等多方势力皆在场,却单单将此事交给西厂,如此一来刘承便能将收取庄田一事暂且搁置,给娘家几个兄弟拖延时间。
赵熠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早已暗中命人出京通知梁寒,这是提前复职的好时机,而西厂若是彻查无果,梁寒也能即时接手。
思索半晌,赵熠颔,见太后面上有疲乏之色,微微喘口气道“多谢母后,母后也劳神一整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皇帝自登基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太后不放心,又反复问过太医。
李太医称伤口过深,即便用过药,今夜恐怕也会有热的症状,须得有人看守,只要熬过这一夜,便能慢慢痊愈了。
赵熠右手握拳撑起身,对太后道“养心殿有太医照看,母后放心回去休息吧,您身子痊愈不久,今日又受了惊吓,一会让太医替您开些安神的药。”
说罢递了个眼色给李太医,李太医会意,赶忙道了个是,吩咐医官去开安神的方子。
太后拗不过,只得嘱咐皇帝好生静养,同皇后一道回宫去了。
养心殿顿时安静许多,赵熠忍着疼坐直了身子,让太医和王青领一众人先下去,只留了贤妃一人。
贤妃眼眶有些泛红,在他跟前蹲下,“陛下怎么样”
方才太后和皇后都在,殿外还有闻讯赶来探望的几个嫔妃,贤妃想开口也没有机会。
这一刀砍下去,只有王青和秋晴几人瞧见了,赵熠没让透露是替贤妃挡的,以免在太后跟前旁生枝节。
可贤妃却是真真切切听到刀尖入肉的声音,还有耳边他那一声让人心颤的低哼。
太后方才在养心殿大雷霆,训斥底下人保护不力,贤妃想要解释些什么,赵熠却睁眼望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缄口。
太医削去伤口上的坏肉,他满头冷汗硬是没有哼出一声,可她心都揪了起来。
鲜血刺破眼眸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御花园丢了一只钗,十岁的少年将手伸入荆棘替她捡回,满手都是被棘刺划伤的小口。
她原以为他会流眼泪,可是没有,反是微笑着将金钗递到她手心。
今日这一刀,也是他替她挡的。
屋内只剩下两人,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贤妃脑中很乱,理了理思绪,半晌才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一国之君,做任何事之前要想想江山社稷,想想天下百姓,替替人挡刀子,值得吗”
赵熠脸上不大好,听到这话还是扯了扯嘴角,“替人挡刀子可你不是别人,在我心里,姐姐从来不是别人。”
贤妃微微一滞,垂下头,慢慢道“陛下是明君,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赵熠偏头望着她,左臂早已经痛得麻木,可心口似乎也疼得快要受不住。
他抬手将她扶起来,“姐姐,先坐过来。”
浑身痛得没力气,右手也不大抬得起来,贤妃怕他用力,只好起身坐到床沿,“陛下。”
烛光落在他脸上,原本苍白的面颊泛起一层薄红。
他是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长相,受伤过后的面容去了几分凌厉,反添继续柔和,可琥珀色的双眸却慢慢黯淡下来。
倏忽后脑一烫,贤妃整个人往前一倾,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毫无血色的双唇已然贴了上来。
唇齿相接,温热的气息混着药香味席卷进来,贤妃登时面红耳赤,双手垂在被褥上不知所措。
半晌才想到抵抗,抬手欲将他推开,耳边却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姐姐莫动,伤口会疼。”
他因她的抵抗,心里涌上无边的悲凉。
权当他头脑不清了吧,太医不是说夜间会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