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日光微寒,天地间一片灼然亮色。
贤妃的母亲孟氏前几日受封诰命,领了恩旨进宫来看女儿。
步辇入了顺贞门,雕金砌玉的皇宫大内映入眼帘,震撼之余,孟氏心中连连感慨,女儿这一回是真真切切回来了。
这么些年日夜操劳,孟氏过得也不容易。
上面有个朝枚之年的婆婆要伺候汤水,丈夫又病体孱弱,唯一入了宫的女儿还没赶上好时候,被遣去了佛寺,儿子初出茅庐,又在官场上受人冷眼,眼看顾家没了前程,孟氏这几年来愁得两鬓斑白。
贤妃回宫那日,皇帝特许其与家人团聚,那日母女俩抱头痛哭,泣不成声,寒暄的话还没说几句就要分离。
如今有了进宫的机会,孟氏格外珍惜。看着贤妃貌如昨日,虽失了些许少年时的奕奕光彩,可仍旧一副姱容修态,还是那个让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姑娘,眼眶一热,又是泪盈满面。
孟氏掩面拭泪,红着眼道“原以为今年过年咱们一家子能团聚,可如今延之又被派去了湖南,也不知他差事办得如何了,你说老天爷怎么这样见不得咱们好给点甜头,再塞个黄连,也不嫌麻烦。”
贤妃拍了拍她的手,柔声笑道“母亲,这话不能给菩萨听到,菩萨会怪罪的。”
孟氏喟叹一声,“我怨了这么多年,菩萨该听的都听到了,幸而你有这造化,连带着咱们顾家跟着一起沾光,往后延之在朝堂也能扬眉吐气,真是顾家祖上积了德的只要日后不像你大伯和你姐姐”
“母亲。”
贤妃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往下说。
她抬手给孟氏添了杯茶,道“我总觉得大伯不是那样的人,往后若得了时机,我会在陛下面前提一句旧案重审,若是大伯果真与靖王有所勾结,这罪过咱们认,可若是里头有猫腻,我一定会请陛下还大伯一个公道。”
孟氏知晓她素来心善又坚定,可事态严重,她也不得不正色提醒“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痛恨权臣与藩王暗中勾结,你心中得权衡仔细了事关重大,你刚回宫中没几日,无子就封了妃,历朝历代都
没有这样的好事儿。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便是自掘坟墓啊。”
贤妃握着她的手,颔笑道“我晓得,不会大意的。”
孟氏叹了口气,瞧了瞧她上袄下平坦的小腹,又往她跟前凑了凑,“陛下这些日子可有来”
贤妃眼皮子一跳,一听便知她的心思,“母亲,陛下是感念我从前的恩惠,这才接我回宫,再没有多余的心思了,您想什么呢”
孟氏凝眉道“这有什么你如今是他的嫔妃,可不是太妃,宠幸自己的妃子有什么不能想的从前的太康皇帝后宫中还有大五岁的贵妃,大十一岁的佳嫔,不都是宠得没边嘛兴许皇帝就好你这口。”
人人都这样说,可只有贤妃心里知道,就算陛下睡在她身边,也仅仅是握住她的手罢了,除此之外,再无逾越之举。
他兴许的确只将她当做姐姐吧。
他身上有种清冽的香,熟睡时也格外安静,有时梦中惊醒时,身边有种空空荡荡的凄凉感,可手腕处总有一双温热的手掌紧紧握着她,也让她平静许多。
她恐怕都快要适应这种有一个人在陪伴身边入寝的感觉,和秋晴、青浦他们同处一室的感觉不大一样。
不过,这两日他未能来永宁宫,她也不算惦念,差人往养心殿送了些“林间花露”。
他喜欢这香,在哪里休息都是一样。
见她不开窍,孟氏很是心急,“你如今的岁数,还是要早早怀上龙胎为好,越往后面就越是危险,你没经历过这些,娘总要提醒你的。”
没想到母亲催得这样紧,贤妃心里幽幽一叹,她若是说,陛下只拿她当姐姐,从来未曾拿她当自己的妃子,母亲又要担心了。
可不解释,势必要日日盯着她把事情办了。
孟氏紧紧盯着她,就盼着女儿点个头,她若是有这份心,皇帝又那般宠爱于她,兴许明年就能怀上小皇子了。
看着孟氏心急火燎,贤妃只好先打马虎眼“我与陛下这样相处很好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母亲不必担心。”
这话答得囫囵,孟氏显然不太满意“娘也不想催你,这是这后宫三千佳丽,个个都是娇花模样,你这性子又不愿争,如今这送上门来的
恩宠都不紧紧抓牢,往后陛下宠幸旁人,心里就更没你的位置了,孩子才是最大的保障。”
孟氏见她面色不改,想了想还是继续道“想想你姐姐,从前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你大伯一旦失势,还不是被天家无情地打入冷宫了此残生,若能留下个皇子,哪怕是个公主,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贤妃垂着眼喝茶,眸光有些黯淡,直到外头宫监来传膳,两人才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