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字穿越重重叠叠的迷障云雾,直直传入崔不去耳中。
声音饱含岁月沧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这座老宅里的朽木一样,陈腐近乎败坏,偏偏又不甘心就此隐退,仍然想要占据一席之地,掌控别人的命运。
石阶万人踩,贱名好养活。
崔不去忽然冷冷笑了一声。
笑声惊动了老人与年轻人,他们转头循声往来,却瞬间被迷雾笼罩,顺势卷走。
一切归于黑暗。
深渊隐藏在平静之后,从未离开过,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一步步走到了比深渊更险峻之处,足以俯瞰蔑视深渊的存在。
胸口传来剧痛,血腥之气随即涌上喉头,他禁不住想咳嗽,却咳出满嘴的腥膻。
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眼皮酸涩肿胀,些微光线都能令眼睛流泪,崔不去缓了好一阵,才看清眼前的纱帐。
一张俊美的脸忽然取代床帐,跃入视线之内。
“你醒了。”凤霄俯视他。“感觉如何?”
崔不去懒得回答,又合上眼,闭目养神。
凤霄自顾自道:“你身上的奈何香,已经延缓作了,但没有彻底解开,两日之后又会作,如果你愿意乖乖听命于我,我自然可以考虑帮你解毒。如何?”
崔不去缓缓睁眼,哑声道:“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凤霄:“没有。”
那还问他作什么?崔不去翻了个白眼。
凤霄仿佛没看见他的白眼,又问了一遍:“如何?”
崔不去:“我不会武功,帮不了你什么。”
凤霄笑吟吟道:“你不是出身方丈洲琉璃宫吗,听说那地方出来的人,熟掌武林典故,江湖名人。琳琅阁拍卖,我正需要有个人,帮我认一认各路人士。”
崔不去沉默片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凤霄:“解毒不行。”
崔不去咳嗽起来:“……我想喝水吃饭,你他娘的连水都不让我喝,还想让我做事?”
他瞪着眼前的白粥和一碟腌菜,差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凤霄还在一旁“慈爱”道:“吃啊,怎么不吃?”
崔不去缓缓道:“虽然贫道如今是阶下囚,任由你搓圆捏扁,但毕竟你还要让我做事,我如今大病未愈,你就让我吃这个?”
凤霄奇道:“吃这个有什么不好?你也知道你虚不胜补,太好的东西,我怕你消化不了,明天又起不来。”
崔不去:“我不要山珍海味,一碗鲜菜羹,总是有的吧?”
凤霄:“不好意思,家里穷,还真没有。”
崔不去:……
他是真想把这碗粥直接倒扣在对方头上,再把这碟腌菜糊在那张欠揍的脸上。
凤霄不知道崔不去在想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念头,他既不着急,也不肯走,甚至还觉得对方隐忍的反应很有趣,生怕对方不火似的,在旁边走来走去,看看窗边的花,翻翻架子上的书,就等着崔不去什么时候拍桌而起,大声表明来自左月局的身份。
但等来等去,对方非但没有作,反而默默捧起碗,夹起腌菜送粥入口。
凤霄觉得自己不会看错,这位崔观主的脾气算不上好,初次见面时自证清白的无辜,也掩饰不了皮相下的不耐,只是没想到对方多病的躯体下竟是一副铜皮铁骨,连奈何香也奈何不了他。
这等人物,哪怕不会武功,也必然在左月局中有一席之地。
凤霄越起了兴趣。
崔道士细嚼慢咽,一碗粥吃了大半个时辰,凤霄也没催他,在旁边一直等到对方放下碗筷。
“敢问阁下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凤霄道:“何必叫得这样生疏,我已经将我的姓名告知于你了,我在家中行二,你唤我凤二或二郎皆可。”
崔不去没理会他的话,径自道:“我在六工城待了二月,也听说了不少事情,琳琅阁拍卖在即,偏生这时候又出了于阗使者被害一案,你要我帮忙,总得将事情尾告知吧。”
凤霄笑了笑:“这是自然。”
裴惊蛰得到凤霄的肯,就将于阗使者风雪之夜死在城外,被路过客商现,匆忙回城报官,他们在尸体上的现,来龙去脉,都详细说了一遍。
崔不去听得很认真,待裴惊蛰讲完,就问道:“那马车内的梅花冷香,后来查了吗?”
“查了。”裴惊蛰忍不住看了凤霄一眼,现这两人的思路还真是一模一样,当初凤霄也认为梅花冷香是关键线索之一,可惜事实令他们失望了。
“我们问过城中所有香铺,也把他们的香方都一一查验,没有我们在马车内闻到的那股香气。那香气……”裴惊蛰思索着如何形容才更贴切一些,脱口道,“有点形似奈何香,就是你只要闻到过,就绝不会错认。”
说完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崔不去才刚刚被奈何香折磨过,自己这么说,不是往人家刀口上撒盐么?
但崔不去面无异色,只点点头,咳嗽两声,没再多问。&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