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白抿了抿嘴唇,转过头冲一旁的小护士说:“给我搬张椅子来。”
他咬着舌尖强行振奋了一记精神,满头冷汗地握着持针钳完成了缝合,在冲洗腹腔后确认没有新的出血点,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主刀握着钳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针尖印在眼里竟然有重影。
楚秋白靠着椅背顺气,对同样满头是汗的一助说:“关腹,你来。”
最后的缝合是一助在他的监督下完成的。大概是被骂过,所以缝得格外认真,楚秋白仔细检查了一遍被细密缝合的患处,他敢向楚淮南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手术他尽力了,也拼命了。
沈听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个身高只到父亲齐腰高的小男孩,沈止埋头走在前面,而他则在后面追。
“别追了,孩子。”一直沉默的背影终于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慈爱地看向他:“一直追着别人的脚步往前走的话,会很辛苦。”
沈听一脸茫然:“那我要怎么继续往前呢?”
前路茫茫,眼前还挡着一条河,暗流涌动之下,水深难测。
沈止说:“没有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你不必非要和我走同一条路,听话,回头吧。”
沈听固执地站在原地,眼眶发红:“可如果那也是我的梦想呢?”
沈止怜悯地看着他:“把追求真相,维持正义当做梦想实在太过沉重。况且,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局就像这条处处充满旋涡的暗河,水太深了,就算是你,恐怕也难渡。”
沈听无法反驳,可挨近河岸的脚步却分毫不肯退。
沈止又劝:“回去吧。”
沈听说不出话来,胸口澎湃起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知道父亲说的未必有错,却并不是他想追求的。
理想与现实撕裂的无力感,让他停住了脚步。
万籁俱寂,周遭静得一丝生气都无,像是连心跳都终止了一般。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带着血腥气的风辛辣地钻进肺里,他被呛得喘不过气。
沈止的脸逐渐模糊了,但要走的势头却很明显。
“等一等!”沈听仓皇地抬脚欲追,可父亲却坚决地阻止了他:“小听,别过来!看清楚,这不是你该走的道!水深难渡,做人糊涂一些也很好,并不一定非要时刻清醒,总是执着。”
沈听再次顿住脚步,就在他进退两难,又无法辩驳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来:“水深难渡?水深一尺,我就填一尺,水深一丈,我就抽一丈。”
沈听蓦地回头,楚淮南就站在他身后,一双桃花眼湛湛含笑,也不知一路跟了多久。
柔白的光笼罩在他脸上,光影交汇间,笔挺的鼻梁如陡峭的山壁,将双唇的线条衬得尤为柔软丰润。
他说:“暗河如何,难渡又如何?填平了照样如履平地,我愿意去填,因为我喜欢的人,不喜欢在这恶臭的池塘里游泳。”
这个人真的生了两片很适合接吻的嘴唇,沈听恍惚地想。
资本家微微抬起下巴,紧绷的下颌绷出一道凌厉干净的漂亮线条,他张开双臂不容拒绝:“过来,到我身边来。”
沈听尚在犹豫,他却已经自己走了过来,两条手臂铁环一般牢牢地环住他,温暖熟悉的怀抱让剧痛的胸腔中缓缓流过一股充满力量的暖流。
楚淮南的嘴唇轻轻地在他的额头印了个羽毛般的吻:“乖,跟我回家。”
心脏颤抖着,在肋间咚咚直跳。
“病人恢复心跳了!”急促而模糊的声音自远方传过来。
谁?谁在说话?
“沈听!沈听!你能听见我吗?能听见吗?”
楚淮南?
“不要睡!马上就到了!求你不要睡!”
温热的液体落在血色全无的脸颊上,泪珠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地往下滑,一串眼泪倒像是两人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