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能够完全契合的人太少,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几率更堪比中彩票!如果你碰到一个各方面都和你很合的,那这个人是个骗子的几率高达99999!所以啊,你还是注意点儿的好,免得到头来人财两空,被人骗财骗色。”
可自古都是旁观者清,那个时候,他到底还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有匪大概是不在乎骗他的那点儿财的,至于色,就对方那张脸,怎么看也不会是他吃亏。
可就在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林有匪看过来的眼神,晦暗如夜,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个一贯温和的男人,既不是想要财,也不是想要色,他想要的,是他的命。
电脑中那些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出自一个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角度。黑暗中,他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咽喉,挣扎中,又想起视频里,鹿秋明嚎啕着道歉求饶的样子。
这就是爱吗?他快要吐了。
易地处之,如果他是林有匪,被人当面提了分手,未必就真的肯好聚好散。但他至少不会把对方当做一个物件,一个需要被追踪、毫无可言,并不被尊重的小玩意儿。
喜欢的时候自然奉若珍宝,不喜欢了难免弃如敝履。
他也曾赶潮流唱过中国风的歌曲,词里的一句“花无百日红”很是应景。可他喜欢林有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喜欢到说分手时,话从喉咙里挤到舌尖,几个字就扯出一路撕裂的剧痛。
或许,他也一直暗自期盼着,林有匪不要同意。
他怕林有匪骗他,怕林有匪总有一天会翻脸如翻书,可却又忍不住暗暗希冀,如果这个人能一直骗他,骗上一辈子,那也很好。
可要是骗不了一辈子呢?
好梦向来最易醒。路星河也不是没想过,大不了梦醒了,他把命给他。
可给了又如何?如果到时候,对方已经不想要了呢?
那才叫难看呢,倒不如时刻保持清醒,避免泥足深陷、自己犯贱,连累命也变得不值钱。
路星河喉结颤动着发出呜咽,他又忍不住蜷缩起来,沉重的负担,无形之中压得人喘不过气。被子胡乱地裹在身上,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但是不太冷——那个温暖的暖炉一直固执地挨着他,热气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不觉得冷,只是很想哭。——真倒霉,爱上那种表里不一,随时可能变脸的混蛋。
可这么一想,又更矛盾了。立刻愧疚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对方。林有匪确实隐瞒了许多,但他并没有随时变脸,他很好,好得一度让人觉得,全世界的委屈都让他一人悄无声息地担了去。
怎么办呢?爱也不行,恨也不行。
爱人太复杂,活着真辛苦。
在纠结中总算睡了一觉,算不上好,但至少睡着了。
路星河以为自己没出息到哭了一整个晚上,但醒来时枕头干干的,照镜子也只有眼尾和唇角略微有些肿。
他想不起来唇角怎么会肿,环顾四周,除了床前空荡荡的椅子,和窗前玻璃瓶里半开不开的一株蓝色重瓣康乃馨。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猜想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又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他有买过这样的花?
不过,疯了也好,疯了就用不着想太多,可以简单地去爱去恨,哪怕最终受伤也比在犹豫、挫败和焦虑中反复权衡要来得容易。
天还没全亮,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闪烁了一下,数字跳到了四点整。
在这个连路灯都还没熄灭的清晨,路星河突然想上街逛逛。
小区地段不错,虽然知名度和配套都无法和棠城滨江相提并论,但好在绿化很好,也人车分流。
路星河没有开车,步行出了小区。因为起得实在太早,一路上连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清晨的风里带着一股来自泥土的青草气,清新的味道使得沉重的心也跟着微微地漂浮起来。
他披着一路半明半昧的月光与路灯,走出了小区的林荫大道。他走的是西南边的人行道,出口外是一片乱糟糟的棚户区,已经规划拆迁了,路边的矮房子门和窗都被水泥糊住了,黑色的“拆”字外头圈了个鲜红的圆,灰墙,黑字,红圈,这样的搭配竟透露出几分诡异的不祥。
路星河低下头沿着人行道往外走,他像条被现实和梦境夹住的影子,一边是富丽堂皇的小区外墙,进口的干挂大理石石材在路灯下反射出昂贵石材特有的厚重光泽,而另一边则是片破败的棚户区,灰色的水泥墙下贴墙堆着一排支离破碎的建筑垃圾。
路星河惶惶然地抬眼望去,前路漆黑一片,只不远处一家仍然坚持营业到最后的早餐店,顽固地发出幽幽的亮光。
他又开始觉得冷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幽深的凉意从背脊起一路蹿到脖子后,路星河伸手去揉,指腹触及颈椎处微微凸起的伤痕,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只是某人心爱的一个小物件,顿时喉头一哽,一把想象中的,实际从未存在的冰冷匕首悄然抵住了他的咽喉。